佐藤引父亲进入他的房中,关门上栓,要过父亲手中的烟盒纸,上面用日文写着:
我是佐藤长官的亲戚,还没有吃早饭。
佐藤强忍着不笑,要开门出去给父亲取一份早餐来,父亲张开嘴,从舌头底下取出一个很小的布卷,佐藤细细拉开,上面有一行很细小的日文:
佐藤君,李虎的任务是弄死方先觉,请速救。中国王倩。
佐藤且惊且喜,他让父亲留在房中勿动,很快取来一份早餐,五个大馒头和一瓶水。快乐渗透弥漫着佐藤全身所有的细胞,他飘浮在云端里,飞来飞去又拿来一堆明治糖全塞入父亲的口袋,同样,他也给了父亲一张字条。
佐藤送父亲出门,再次对守卫说:“记住这个小孩是我的中国朋友,以后一律放行。”
五个大馒头,父亲吃掉了三个,剩下两个决定留给两个女人,出了佐藤防区,到了防区对面约定地点,山竹后面不见了江五,只站着焦急等候的王倩。
王倩要过一个馒头吃着,拉开佐藤的字条:
中国女神阁下,请放心,方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皇军要保护的勇士,你们千万不要前来做不必要的冒险。佐藤春让。
王倩长舒了一口气,吩咐父亲:“小唐,你先回刘家村去找冯金龙,如果冯金龙已经下乡你就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父亲起了好奇之心,问:“王长官,你还要做什么,我也去?”王倩犹豫。父亲说:“我跑步不比你们慢,不会拖你们后腿?”王倩点头,二人伏低绕过一个大池塘飞速而行,蹿到佐藤防区的后山,江五已埋伏在前面草丛中往山下看着什么,父亲把最后一个馒头悄悄塞给了她。
山下正是那一方埋了李豹张豺张狼的水田,如果不是闹鬼子,这些水田已该是一笼青翠一笼绿了,如今全都荒芜着,这些水田都归防区宅院的主人龙海生所有,没有人愿意到小鬼子卧榻之旁来耘田插秧。
父亲看见一个强悍的大汉正被小鬼子们枪口林立地围在当中。
大汉正是李虎,他想不到自己会小沟里翻船竟会上了山野这日本杂碎的当,他的人生要在这水田中落下帷幕。
只待山野一声令下,所有的枪口都会照准李虎的身体发出愤怒的子弾,山野往前一挥手,对面一排合围的鬼子往两边迅速拉开,这是射击的前兆。
李虎仍然站在放有豹豺狼三具尸体的大坑边上,他现在唯一可以凭借的也就是这个大坑。山野举起指挥刀往前一挥,密集的枪声响起,山野却惊异地发现李虎不见了。
众士兵正要向大坑推进,大坑内传来李虎洪亮夺人的声音:“山野,不要忘了,我也有一支枪,我的枪口正照着你,你不要稍有妄动。命令你的士兵停止前进,我和你谈一笔交易?”
这一次,却是李虎在讹山野了,坑口那么大,他但有露头即会被击成烂西瓜,他是贴伏在坑底且扯了一具尸体扛在背上对着山野胡扯乱吹。没想到山野还真被唬住了,大声问:“李虎,说来听听?”
坑内传来李虎的声音:“山野,你们日本人号称武士道,你本人也武士,我李虎身怀绝技,往昔杀人从不动刀枪,都是一手掐断对方脖子,保其遗体尊严,我今日不杀你,只望你对一个将死的中国武士也有一份起码的尊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愿死于枪弹而面目全非,让阎王大哥看扁,我愿意自己将自己活埋在这一方水田中,你若答应,我马上把我的枪扔给你?”
李虎的这番话听在后山上江五的耳中也是惊心动魄,江五以一瞬间扭断他人脖子的绝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后来听说有个名号铁钳手的李虎竟然可以单手掐断对手的脖子,心中一直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眼下此人正是铁钳手李虎,而自己竟与王倩一道射杀了他三个兄弟,心中愧悔不已,遂低声对王倩道:“此人果真是铁钳手,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王倩道:“好,准备救人!”
“铁钳手”三个字更是让伏在草丛中的父亲脑中炸响狠狠地咬紧了牙齿。
山野稍作犹豫即向着大坑喊:“好,李虎,我代表大日本皇军答应你!”
一支手枪从坑内飞出打着圈儿落向山野,山野一抄,接住,是一支勃朗宁大口径,拉开子弹槽,竟然仅有一颗子弹。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握在高手手中也是致命的,山野心中既后怕又对李虎起了敬意。一个士兵提议:“李虎现在已无枪,不如包围过去击杀?”山野否决了这个有侮武士尊严的提议。
李虎果不食言,在坑内一面挥舞着锄头往下埋自己,一面放声歌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去兮不复还!
今生未能报恩公,
定将此情告阎王!
很快,李虎将田泥埋到了自己的胸口,大声喊:“山野,你过来帮忙填一下土,我自己已经埋不了啦!”
这话听在后山上王倩耳中,王倩暗笑山野迂腐,说道:“李虎要卸磨杀驴了!”江五点头道:“小鬼子要中计了,听李虎歌中之意,他还是念念不忘要报答汪精卫?”王倩道:“他现在是代表中国人在和侵华日军较量,决不能让他输掉!”
山野走向大坑,换在平时,山野一定会提防李虎,可现在见到李虎田泥都埋到胸口之上了,实在挥不动锄头自埋了,心中升起敬意,哪里还有半点提防。
这时候,已被枪声惊醒的吉丸才与佐藤一道赶来,吉丸大呼:“你们是不是又在害李虎?”
几名士兵这回可不再客气,阻住吉丸道:“报告长官,李虎再次动粗,击伤数名皇军战士,这次一定要将他正法,谁阻止就是跟号召我征服中国的天皇陛下作对!”几名士兵脱下军帽,头上裹着纱布,渗着血,说:“长官请看,我们都被李虎打伤了!”
吉丸顿足大骂:“汪兆铭给老子推荐的都是什么狗屁侍卫!”遂摇头不管,径自回去了。士兵们窃笑,他们用红墨水淋在头上伪装的伤兵镇住了吉丸老鬼!
山野走向大坑,拾起锄头来填土,士兵们说:“埋人的事交给我们好了?”山野说:“不,我佩服李虎是个真正的武士,我亲自来埋葬他。”
山野拂土淋向李虎,李虎谈笑自若问:“山野,给支烟抽抽,让我腾云驾雾去见阎王大哥?”
吉丸袋中还果真有一包樱花牌香烟,掏出来,扔给李虎,李虎全身被埋,只剩头和脖子了,他扭头,一口咬住烟盒,叼出一支烟,噎着声带说:“山野,帮忙点上?”
山野摸出一包火柴,划出火来,双手拱着火苗凑近李虎,一双手闪电般从泥土中伸出,李虎掐住山野借力腾空而出,一片泥土飞扬中,李虎牢牢地挟持了山野,喝令全场:“所有人扔掉手中枪,滚回去!”
山野被李虎只手掐住,半分不能动弹,喊道:“放下枪,放下枪!”又低声对李虎道:“想不到你这么阴险?”
李虎哈哈大笑:“一报还一报!”拽着山野上山,又放歌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去兮不复还!
我今擒个鬼子去,
斩碎祭我豹豺狼!
直听得山野心里发毛,他看见佐藤长官无限关切地望着他,佐藤暗暗点头,草丛中有一枝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李虎的头颅。
草丛中瞄准李虎头颅的那支步枪没有响,倒是拿枪的小鬼子浑身发抖的窸窣声传入李虎的耳鼓内,李虎猛一回头,看见一个小鬼子埋伏在小山崖上瞄准着他,正是那个先前被自己踢过一脚的机枪手敬二,敬二不知何故不开枪而是一脸的恐惧,李虎就用山野那支王八搂子“邦”的一声击中敬二的额心,待敬二从山崖滚下,李虎骂道“老子送你去见我阎王兄弟”反腿扫出,敬二如同足球般飞起,“哐当”一声头下脚上射入水田中那个埋人的大坑。
一众鬼子皆以为李勇神勇。佐藤却已看出端倪:这后山上有人在接应李虎?佐藤装作低头系鞋带,双眼上视紧盯着刚才敬二埋伏的那个小山崖,忽见有个人影一晃而逝,虽只是一瞬,但佐藤仍然认出那个人影就是他心中的中国女神王倩。
山野见到敬二为了救自己而死,心痛不已,大喊:“兄弟们,不要顾忌我,马上击毙李虎,为敬二报仇,向这里开枪!”
李虎听不懂山野用日语哇哇叫什么,却知道对自己不利,把枪嘴塞入山野嘴里,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个子太高是个找死的缺陷,竟生生只手将山野拎起小许拦住自已靠山而上。
众鬼子作战英勇,对于如何解救人质却完全外行,纷纷不知所措,等着佐藤拿主意。
这时众鬼子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全体士兵听我的命令,向李虎开枪,误伤误死山野副官就算他向天皇效忠了,如此僵持,我们堂堂皇军颜面何存!”
众鬼子回头,原来竟是吉丸。吉丸对佐藤说:“我刚才一直没走,就躲在后面观察李虎,看来李虎这四个人都是重庆方面用苦肉计安插到汪精卫身边的卧底,凭我多年的经验,大妨做汉奸的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而这个李虎处于死地如此镇定自若,在今天的中国大地上,也只有重庆方面会有如此的硬汉,所以牺牲山野君是值得的,我命令你立即开枪!”
佐藤心中冷笑:吉丸老秃驴你知道个狗屁!李虎压根就是一恶棍混混,就为了他要牺牲山野君,休想!佐藤对吉丸道:“吉丸长官,山野君的生命是高贵的,我们决不会不顾山野君的安危!”
众士兵哄然拥护佐藤,大叫:“坚决保卫山野长官!”纷纷对吉丸目露轻蔑。
吉丸勃然大怒道:“佐藤君,你做这个防区长官是不称职的,我会建议横山司令官另派人选!”吉丸说罢拔枪指向山路上的山野以及山野背后的李虎,可是他的手哪里快得过李虎,佐藤猛推吉丸一把,子弹贴着吉丸的太阳穴呼啸而过。吉丸一摸脑袋,吓得脸色苍白,佐藤命令两个士兵送吉丸长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