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与杏原站在一处,一见李虎进来,两行清泪迸涌而出,不顾众目睽睽,不顾王倩在侧,深一声“大哥”冲出而来扑入李虎怀中。
英子万分为难指着乡亲们送来的送别礼物问王倩:“大嫂,这么多礼物,我和杏原君如何带得走?”王倩道:“你们如果一点不带走不合礼数,从每份礼物里取一样,剩下的交给我处理!”这时,江五向英子告辞回刘家村保护方将军去了。李旺财和见香夫妇摆出满满两桌水酒,一桌专为英子杏原饯行,一桌招待乡亲。杏原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院中正是奉龙泽南之令追杀李虎,而今李虎已是自己大哥,心中感概万分。待英子从各份礼物中选出一样,仍然有满满一大包,由杏原拎着,众人相送下山一路前往龙海生家。
龙海生夫妇则更为隆重,已早早请了厨师小工备下酒席,邀众乡亲入席。杏原、英子、李虎、王倩、见香、龙海生夫妇同桌,这一桌就摆在龙泽南庙门口,杏原、英子、李虎和王倩四人先向龙泽南遗像敬了酒,才回坐进食。龙海生悄悄告诉王倩:“刘家村那边,我已着人送酒菜过去!”
饮食中途,一直沉默的杏原突然起身来,向王倩深鞠一躬道:“大嫂,杏原有一事今日要道歉!”王倩吃惊。杏原道:“当日龙泽君在这龙财主院内殡天后,龙泽君相问大嫂可知他为何要剖腹殡天?大嫂答道因为龙泽君突然明白您和您身后的日本不可能最终战胜中国,您对中国的征伐结束了!当时我听了这话心中甚是不服,现在我才知道你当时所说的正是龙泽君的所悟,我们征伐大哥大嫂的国土,是罪孽啊!”
王倩道:“侵略别国的领土,****别国的人民,不论是不是对中国,都是犯罪!只不过,这种国家行为的犯罪,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你身陷其中,能够觉悟过来,已属不易!”
杏原一转身大踏步走向众酒席中心向进在进食的中国乡亲鞠躬道:“各位父老,我叫杏原,原本是日本国的一名死刑犯,被龙泽南从死狱中救出来征伐中国,杏原的双手曾沾过中国人的血,攻陷你们的家园衡阳,有龙泽南和我的罪恶在内,可是你们以德报怨,为龙泽南建庙,视英子若亲人,杏原向你们认罪并承诺:我回日本以后,自断右手向你们谢罪,留下左手照顾英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善良的中国人总是习惯于原谅。
杏原回到自己的酒席,却见李虎一双金刚怒目,心中起了寒意,杏原一生强横,从未怕过谁,此刻却怕极了李虎,惴惴相问:“大哥,你要杀我?”李虎拍桌站起身,一手指向龙泽南的遗像:“你给我跪下!”
英子也不知李虎因何发怒,也起身与杏原一并跪倒在龙泽南像前。
李虎向杏原厉喝道:“日军侵华,杀害我同胞****我姐妹何止千万,就凭你断去一手就可以赎罪吗!”杏原抗声道:“大哥如要杏原以死谢罪,杏原立马剖腹!”
李虎怒道:“剖你个头!一个大和民族,把剖腹当作光荣,真是害己又害人,也害了我龙泽兄弟,如果龙泽兄弟不做这等冤死,今日与我畅饮,何等快活!两国相争,胜负决于强弱,与你个人何干,祸害中国人的并非日本人,而是历来愚蠢的中国政府,只知内斗夺权,只知独裁做帝王,不知民主强国邦!龙泽兄弟把英子托付给你,你却要自断一手做个残废人,你就是这样敷衍龙泽南吗!你又把英子当作什么?你以为你少了一只手还能配得上英子吗!”
众乡亲纷纷喝彩,相劝杏原:“你都知道错了,再自断手就错上加错了!”王倩亦道:“杏原君,全日本官兵中,至今能认识到侵略战争是犯罪的不到千分之一,你这份觉悟犹显珍贵,你回去日本,应该把真相广为告之。这一次,我为什么不除掉土肥原,一则为了保全美良子一众军官,再一则土肥原是挑动侵华的首恶元凶,我一定要让他站到国际军事法庭的被告席,让全世界看清楚他的罪行!”
英子苦劝杏原赶紧向李虎保证不会自残的保证,杏原向李虎道:“杏原知道错了,决不会再作自残的蠢事!”兄弟复归坐畅饮。
王倩李虎送别英子和杏原回到刘家村江五家,才到中午时分,方先觉和江五等人也已用过龙海生家送来的午饭。龙老医师告诉王倩:“现在方将军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极度虚弱,最少需要到一个安全地方静养几天恢复体力才行,药方我都已开好,都是一些渐次进补的药。”
原来与方先觉同囚在天主堂内的第10军四位师长有三位已经被提前救走,只有葛先才师长一直坚持留下来,这一次从天堂全部被营救人员,除方先觉、葛先才外,还有日文秘书梁建勋和机要秘书卢庆贻,此外唐破属于日方聘用的勤杂人员,并无所谓救出,介因当时李虎担心天主堂内日军内哄恐伤及唐破才一同回来。
王倩找葛先才商量:“现在,敌人追逃的重点是方将军,保护方将军的责任在我,葛师长就没必要跟着受累,您可以带上小梁和小卢两位秘书先回陪都去?”葛先才想想在理,说:“有王长官和李大侠保护,我很放心,我建议,我和小梁走一路,留下卢庆贻与方军长一路,他随方军长很久了!”王倩道:“好,我让江五一路护送你们先行至芷江,今天下午出发。待方将军休息补养几天,我和李虎护送。”
赵天明要继续留在日本人内部,不便久留,辞别方先觉和葛先才两位老上级甩步而去。随后江五也别了冯金龙去护送葛先才一行进通道踏上前往芷江之旅。
方先觉身体极度虚弱,一米八几的壮汉体重下降至七十斤,形如枯槁,龙老医师又再三警告,如此情形进食进补都需循序渐进,一句话,方将军可以全面恢复,但急不来。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用担架把方先觉抬进通道转移至衡阳县洪罗庙,在王伟能的一位堂兄家住下,龙老医师和王雪琴随行护理,又从县医院调来一批葡萄糖液汁给吊针。除了李虎王倩亲自保卫之外,王伟能游击队远近布防,洪罗庙一带一时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如此日复一日,方先觉体力渐渐恢复,脸上有了久违的血色。龙老医师把脉听诊,说:“再有三两日,就可以动身成行了。”这时候,传来李旺财的消息,说老赵从美良子那里得知,日军高层本来已经不太重视方先觉是否存在,现在又突然重视起来,派遣了一支专门的追逃特工队下来,美良子只好再行派佐藤负责配合特工队近日出城追逃。
王倩觉得不能再延误时日,决定马上护送方将军启程。衡阳全境名义上都是日占区,方先觉、李虎、王倩都扮成商贾,用一顶轿子抬着方先觉方老板往渣江方向速行。抬轿的是盛飞龙盛飞虎兄弟,过了渣江就是进往无鬼大山的山路,进了无鬼山,天已断黑,王倩决定投宿李云鹤家。
李云鹤见是王倩和李虎带人前来,倍觉脸上有光,殷勤倍至,隆重准备酒席。李云鹤趁无人时告诉王倩:“一个礼拜之前,江五大侠和两个男子经过这里,我虽是乡下人,但一双眼睛还明亮着哩!”王倩十分感谢又悄悄叮嘱李云鹤:“李财主,吃饭从简,你向村中人传个口信去,问一问近日可否有陌生人来过这里,如果有,速速来报!”
李云鹤让其弟李云汉往村山各户知会去了。
这大山之中鲜有异乡人经过,但有陌生人,一定逃不过山里人的眼睛。
酒席上,李虎傍着方先觉坐,盛氏兄弟同坐,王倩与李云鹤同坐。方先觉仍是虚弱,不苟言笑,少食片刻便由李虎搀扶到一旁靠椅上坐着去了。原来这山里人的酒席,桌是八仙桌,凳子却是无靠的横凳,方先觉久病体虚,坐着虚悬。李云鹤在席上看了方先觉几眼,早已热血沸腾,他已认出这位高瘦病容的中年汉子就是孤城抗敌四十七天的方先觉将军。你道李云鹤如何认出?原来李云鹤与那渣江林家村的林泉山同为地方有名乡绅,互通往来,那林泉山乃是县长王伟能的岳丈,亲手画了上百幅方先觉、王倩、江五、李虎的四人像,说是要传扬四人丰功伟绩于衡阳后世子孙,不识四人,枉为衡阳人。李云鹤将方先觉的容貌从此牢牢记在脑中。
是夜,李云鹤安排贵客就宿,屏退所有人,只带着其弟李云鹤来到方先觉房中,也不顾李虎王倩,纳头扑身便给方先觉跪下,低声道:“方将军,您为了衡阳,受大苦遭大罪了!”方先觉要拉二位老兄弟起身,急道:“老先生,方某万万不敢受大礼!”两兄弟执拗推开过来相劝的李虎王倩,纳头三拜道:“衡阳子孙若忘记方将军便是猪狗不如!”言罢起身出去。
恰这时,外面闹哄哄火光脚步声咚咚而来,有村人急火来报,村人说:“昨日我便看见有几个外乡人在山道上与我们村人搭话!”李云鹤问:“与我们村谁人搭话?”村人看一眼李云汉道:“是您的侄儿李拐子,谈的还很高兴似的!”
“又是这孽障惹事!”李云鹤气极,喝斥李云汉,“赶紧找李拐子来问话!”李云汉火速回家,其妻却已哭成泪人相告:“从今日晌午就一直不见儿子的影,以后天黑会回来,至今仍不见人!”
王倩料定已经出事,必定是日本特务摸到这里来了。现在第一要紧是找一个安全地方安置方先觉,然后全力歼敌,尽量不留后患。
李云鹤再次喝退家中人,低声告诉王倩:“我家中有个藏金的地窑,只有我和老伴知道,委屈方将军进去躲避!您可以把我和老伴也绑在地窑里确保安全!”
王倩知道每个财主家都有这么一个绝密地方,李云鹤肯提供出来,其为人已很是不易,说:“李财主见外了!没有后顾之忧,我和李虎就可以将所来之敌歼个干净!”王倩吩咐:“由盛氏兄弟陪方将军入地窑,其余人各安其事,不必惊慌。李云汉夫妇去山中寻找李拐子却要当心,结队而行,绝不可以有人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