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6岁的时候得到一笔奖学金,到第比利斯的一家俄罗斯东正教的神学学校学习。在上火车的时候,我哭着问母亲:‘如果进了城,爸爸逼着我做鞋怎么办?我想读书,死也不做皮匠!’母亲吻着我,抹去我的眼泪,说,‘谁也不会拦着你念书。’
“母亲的愿望是我将来能做神父,说不定还能高升主教。不过,我显然志不在此。我后来被学校开除,走上造反道路。我1913年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史达林。我对神国之路毫无兴趣。我继承了有关宗教是精神鸦片的观点,在学校强制推行无神论教育,大批东正教的教士、修士和修女被我和我的组织处死。
“我掌权后让母亲搬进了沙皇驻格鲁吉亚总督的宫殿,但她只占用了一间屋子。我和母亲保持通信往来,但很少见面。1935年,我才去看望了一次母亲。母亲问我到底当多大的官儿,我回答说:‘我跟沙皇差不多。’母亲叹息道:‘你要是当了神父就更好了。’
“母亲在1937年病逝,死时我不在身边。当时,我正忙于大清洗,有大批的死刑判决要由我亲自签署。至于你的母亲和父亲,在我的安排之下,成了我的姐姐和姐夫,从格鲁吉亚的乡下,搬入了克里姆林宫。”
尼娜听得热泪滂沱,问:“您后来有了地位,为什么不追求我母亲?”
史达林深情地望着远方,望着格鲁吉亚的方向,说:“尼娜,你母亲是我心中永远的圣殿,是我唯一不愿去惊动和毁灭的一个地方!我现在问你,你还信不信布什克?”
尼娜昂首道:“坚决地信!”
史达林道:“好,很好,太好了!我现在念一首诗给你听!
“在诅咒和命运的刑具中,
一个灵攫取了我的所有;
整个世界已被抛诸脑后,
我剩下的只有恨仇。
我将在上苍建起我的王座,
寒冷与恐惧是其顶端,
迷信的战栗是其基座,
而其主人,
就是那最黑暗的极度痛苦。
以健康观点看待世界的人,
将会转变,变得惨白和死寂。
他被盲目和寒冷的死亡所占据,
将给他的快乐准备坟墓。”
史达林一念完,尼娜热烈地鼓掌,说:“我虽不知道这诗是谁人所写,但我听得出一个无产者对有产者刻骨的仇恨,以及这位作者磅礴的革命精神和摧毁一切的大无畏精神!”
史达林想不到尼娜这个从小生在优裕之家的姑娘心头也会有熊熊的革命之火,欣慰地感到革命队伍后继有人,说道:“尼娜,这首诗是祖师爷年轻时候写的,诗名叫《绝望者的魔咒》!”
尼娜再次猛烈鼓掌,说:“我的革命悟性还是不高,连祖师爷的诗夹着宇宙的豪迈气势,我都想不到是他老人家写的,以后还得加强磨砺!”
史达林道:“少年时代的我,即被祖师爷那天才的煽动语言所迷惑,他说:世上再没有比噬咬敌人更大的快乐了。
“我无可抗拒地成了他的追随者,我得出结论:人生最大的欢乐就是和一个人发展友谊,直到他信任地把头靠在你胸口,你就可以一刀插在他背上,这是无与伦比的快乐。历史上有过许多革命,每个革命都有一个目标。例如,美国革命为国家独立而战,法国革命是为了民主。只有我们革命的目标是‘永远的革命’,为革命而革命!”
尼娜鼓掌道:“说得好,斗争和革命是革命者唯一的乐趣!”
史达林道:“但是,我们走上这条永不停息重复革命的道路,就得付得起代价!革命不只是对外革敌人,也要对内革自己的家人和亲朋,佛教说六根清静,只是忘记亲人,而我们布什克可以升华到杀死自己的亲人!祖师爷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女婿自杀了,另外三个孩子死于营养不良。祖师爷的女儿Laura嫁给了一名社会主义者Lafargue,她埋葬了自己的三个亲生骨肉,然后与丈夫一起自杀。另一个女儿Eleanor决定和她丈夫做同样的事,她死了,而他丈夫却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我的情形也是一样,我死了两任妻子!我的长子雅可夫被德军俘虏,希特勒提出用雅可夫换回他的一名军官,我拒绝了!我的女儿诅咒我,私下里称呼我为‘魔鬼’等等!”
尼娜笑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代价,一个人可以达到六亲不认的境界才是人类的最高境界!您怎么评价烈宁同志?”
史达林暗暗吃惊,他万万想不到尼娜的境界竟在自己之上,后生可畏啊!他说道:“烈宁同志是是我的导师,我只能告诉你他并非一个立场坚定的布什克,他在生命的后期常常流露出对革命的怀疑甚至悔恨,他临终之时说:‘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感到,我在无数受害者的血海中迷失了:这就是我的梦魇。’我鄙视这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人!”
尼娜侧过脸来逼视史达林,说:“因为鄙视,所以你下毒弄死了他,对不对?”
史达林点头,说:“对,是我弄死了他,你要担心你知道了这秘密的风险!”
尼娜道:“你弄死他是英明的举动,但我感觉您本人也有些相信他这些荒谬的遗言,这很危险!您必须从内心认为这种怀疑罪大恶极?”
史达林道:“你这就为难人了,我的确已经有所怀疑,但我做错了的事,就决不会认错!”
尼娜严厉喝道:“史达林同志,你必须从内心里认定我们的道路是绝对真理,否则我将鄙视您!”
一个下午过去了,落红如血。
史达林过去一直没有空闲和尼娜交流思想,这一交流下来,这个自封“钢铁人”的人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尼娜继续毫不留情批评史达林,说道:“我亲爱的舅舅,请允许我在您的思想出现混乱在您的意志出现危机的时候,进行果断的批评!一个革命者,首先要深刻地弄清楚什么是革命?革命就是要革一切的命,革一切宗教的命,革一切思想的命,革一切存在的命,革命者不存在是非对错,只存在于革命这个过程,今天革昨天的命,明天革今天的命,你独裁,我们就革独裁的命,你民主,我们就革民主的命,你有钱,我们革有产者的命,你无钱,我们革无产者的命,我们就是要把悲剧革成喜剧,把友情革成陌路,把六亲革成仇人,把忏悔革成狂妄,我们要革内心恐惧的命,革内心徬徨的命,革怀疑的命,革一切怀疑革命的命!总之:颠倒毁灭,再颠倒毁灭,永远地颠倒毁灭,就是革命!”
史达林鼓掌,矮小之躯跳起来鼓掌,大叫道:“尼娜,我亲爱的外甥女,你是革命的升级版,我史达林是一块冰冷的钢铁,而你简直是一块通上亿万伏电压的钢铁,你是我们当之无傀的女史达林!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去中国,将如何替我拿回密件?将如何对付屡教不改不愿革命的国民政府?”
尼娜道:“我收到远东克勃勒密电,说今天王倩的父母本来为李虎和王倩安排了婚宴,却被蒋介石莫名其妙改成了慈善之宴,把菜肴和米饭都送去南门施舍给饥民们吃了,又说南门一带约有万人左右的饥民,这些食不果腹的饥民是一股巨大的革命力量,我要联络远东克勃勒,去那里点燃革命烈火,给蒋介石来一个下马威,我要让他拱手认错交还密件!”
史达林道:“好,只有革命的力量才是无坚不摧的!”
尼娜道:“亲爱的舅舅,您尽可放心,我是天才的演说家,要是我早出生三十年,指挥十月革命的人将是我尼娜!”
莫斯科入夜时分,陪都已是夜半。尼娜和外长莫洛托夫一道带领四名卫士登上飞往中国的飞机,经过六个半小时的夜间飞行,到达陪都时,因为陪都的时差在前边五个小时,已是中国中原标准时间早上九点,阳光灿烂。前来接机的是中方宋世杰外长。宋外长与莫洛托夫热情拥抱,将一众俄方人员接入民国酒楼,战乱中的陪都已经没有象样的国宾馆,蒋介石感激民国酒楼陈老板昨天在改婚宴为慈善之宴事件中的积极配合,把接待北俄来使的生意交给了陈老板。
众人入贵宾馆大堂时,坐在银台后面的登记服务员竟是孕妇燕小豆,原来经蒋介石特赦,燕小豆已经解除软禁看管,她想在家闲闷,还不如在陈老板这里谋个轻差,燕小豆开了口,陈老板已经知道燕小豆与李虎有些渊源,又是军属,不能不给面子,答应了,安排了坐在银台后收费登记。燕小豆熟络地向外国客人打招呼。
陈老板亲自引导北俄贵宾入早已安排好的房间,又问早餐是集体用餐还是让服务员送入房中?宋世杰要翻译成俄语,尼娜已说出流利的汉语:“送入房间吧,我们都得抓紧补充一下睡眠!你们给莫洛托夫同志和卫士同志送上俄式早餐,给我送上一份中式早餐另加一份红薯片!”尼娜说完便要入房,在胡同里撞见一个长得与王倩极为相似的高个女子,张开双臂叫:“王倩长官!”那女子很礼貌回避道:“尼娜首长,我是王倩的妹妹王筝!”
尼娜灿烂地看着王筝,问:“您的姐姐很厉害,告诉她,我要与她尽快见面!”尼娜又回头问宋世杰:“宋同志,我想见李虎将军,请帮我联系到他,越快越好,我的房门开着,让他来了可以不用敲门!”
尼娜进入房间去了。陈老板对宋世杰道:“这北俄美女出难题,苏式中式早餐都不成问题,可红薯片是什么红薯片,却好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