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夏离在浴室里冲洗了一轮,神清气爽地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念秋犹在低头机械地用纸巾擦拭裤子上的痕迹,脸色难看到极点。
“别擦了,你已经擦了十几分钟,裤子都要擦破了。”他坐到她身边。
念秋不理他,把身子挪开了一点,仍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实在太让她恶心了,恶心到她开始有点厌弃自己。
“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见她不理会又继续说,“唉,你真的跟王贤文玩完了?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哑了,说句话行不行,我最不喜欢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声不吭的样子。”
念秋把擦过的纸巾一扔,站了起来“我不要你喜欢。”
“那你要谁喜欢,王贤文?只怕他没你希望的那么情深不渝。”
念秋冷笑道:“没了王贤文,也不会是你。”
荆夏离大受刺激:“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配不上你!”
“你这脾气一天不改,就……”莫奶奶秋说到一半又改了口“算了,你也不用改,总之你是你我是我。”她走向门口。
“我脾气怎么了,至少我不像你一样口是心非。”荆夏离站在原地还了一句。
念秋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不待他回答,便走出了门口。
“滚吧滚吧!”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荆夏离是傍晚的飞机,念秋没有去送他。
当晚,念秋宿舍已经熄了灯,才接到荆夏离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喧闹的背景声,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我说我可以改,你会不会承认你心里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会不会?”
念秋在黑暗中握紧话筒,不理会他不依不饶的追问。
会不会?会不会……
念秋和王贤文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恋情很让周围熟悉的人惊讶了一阵,但毕业生的感情总是朝不保夕,看多了,当事人又不予置评,也就不以为怪了。
念秋心里有一阵空落落的,也说不出算不算伤心,那次的事后在系办第一次看见王贤文时,她心中更多的是尴尬。倒是王贤文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他问:“念秋,几天不见,你还好吗?”韵锦低头含糊其辞。
“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他笑着看着她。
在他心无芥蒂的笑容里,念秋竟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羞愧,赶忙回报一笑。
念秋的大二随着王贤文的毕业离校也成为了过去。暑假她本打算和莫郁华一样留在学校多找几分兼职,谁料妈妈一通电话把她催回了家。她原想在电话里问清楚是什么事,妈妈却避而不答,只叫她回去再说。
于是念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家中,她担心妈妈出了什么事,放下行李就拉着妈妈要问个究竟。可妈妈一反常态地支吾了一会,久违的红晕出现在她比原本稍显丰盈的脸上。半天念秋才搞明白,原来妈妈在先前提到的服装厂做临时工,老板听说她原本在单位里是做会计的,就把她调去管管帐,一来二往之后,竟跟老板擦出了火花。那服装厂的老板比妈妈小一岁,离了婚,也带着一个女孩,最近他向妈妈提出了结婚的想法,这也是妈妈把念秋急着叫回来的原因。
看着妈妈期盼又紧张的样子,念秋想,自己有什么权利反对妈妈去寻找自己幸福呢?妈妈已经四十多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很多。所以她抱住了手足无措的妈妈,只说了一句:“我相信爸爸也会跟我一样希望妈妈幸福。”然后她看到了妈妈眼里的泪光,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喜悦。
只是到了晚上,念秋一个人躺在床上,深切的孤独感就慢慢地爬了出来。妈妈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属,她会有属于她和另一个男人新的家,只剩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个,那么冷清,还以为可以跟王贤文平平淡淡地相互依靠走下去,只可惜,那么好的男孩她却没有福分。
后来在妈妈的安排下,她也见过那个男人几次,跟爸爸的文弱儒雅不同,他长得很憨厚普通,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态一些,好像没有念过多少书,但看得出对妈妈很是呵护。这就够了。念秋配合地喊他叔叔,他搓着手,开心得只会笑。
既然惟一假想的阻力都不存在了,婚事就顺利地筹备着,本来妈妈只打算悄悄登记了事,但对方坚持要给她一个仪式,哪怕简简单单也好,对于这一点,念秋也表示赞同,于是便陪着妈妈为喜事忙碌着。
婚礼的前两天,念秋跟妈妈提着采购回来的大袋小袋刚返回到她们住的学校宿舍楼下,就听见一楼的李师母迎出来,笑成一朵花似地说道:“念秋,你看是谁来了。”
正纳闷,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李师母家走了出来。念秋暗暗叫苦:“你来我家干嘛。”
“找你呀。”他答得顺理成章。
“念秋你也是的,男朋友到家来也不在家候着,人家阿离都等了你半天了。”
“没事的,李师母,我等她是应该的,再说我不等念秋,怎么能喝道您家那么好的茶。”
李师母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念秋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出,这家伙也够会装的,哄得楼栋里以刻薄著名的李师母像拾到宝一般开心,还一口一个“阿离”,她听着都暗地里抖了一抖。
“念秋,他是……”妈妈迟疑了一会,打量着荆夏离问。
“阿姨好,我是念秋的……高中同学。”荆夏离忙上前打招呼,那话里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暗示完全可以起到误导的作用。
李师母答腔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我说莫师母呀,你们家念秋真是修来的好福气,阿离模样好脾气好不说,还是京医大的高材生呀。”
妈妈看向荆夏离的眼神里有惊喜的意味,荆夏离剑眉星目的样子和举手投足见的好教养已经给了她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李师母这么一说,没有哪个母亲会讨厌这样的准女婿。
如果眼睛可以让一个人消失,那么荆夏离早被念秋的眼光射得灰飞烟灭。他笑着回望她,那表情仿佛在对念秋说“有种你再动手呀”。
“有话回家再说。”看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她自动将两人的眼神交流当作眉目传情。
在荆夏离笑吟吟地跟李师母道别后,念秋跟他一起闷闷地上了楼。
回到家后,在给他倒茶的间隙,妈妈将她拉到厨房,低声问:“念秋,你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告诉妈妈。”念秋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都说了是高中同学。”“还骗妈妈是不是?高中同学怎么可能一个男孩子那么远找到家里来。”妈妈薄责道,随即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样也好,妈妈总觉得对不起你,怕你心里觉得孤单,现在有人照顾你了,我也多少放心了一些。”念秋不语,她先前纵有千万种辩解的话,在妈妈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哪里还有忍心让她失望。
走回客厅,正好看见荆夏离四顾打量着周围,念秋没好气地把茶递给他,说了一句:“住惯了豪宅,没见过这么空落落的屋子吧。”
荆夏离接过茶立即喝了一口,说道:“不会呀,我家其实也住我爸设计院的单位大院里,你家收拾得挺干净的,看得出阿姨平时很费心思。”
“哪里呀。”妈妈又高兴又不好意思:“你们在这里坐,先看看电视,我做饭去。”
妈妈的身影一消失在厨房,念秋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装吧,装够了就快走。”荆夏离却小声问道:“你家怎么贴了喜字,你妈不会早知道我要来,准备立刻把我们送入洞房吧。”如果不是怕惊动妈妈,念秋恨不能把一杯热开水全泼到那张可恶的脸上,她咬着牙,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是我妈妈的喜事,她准备再婚。”原本做好心理准备要听到他的嘲笑,谁知荆夏离只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妈妈的饭很快上了桌,看得出比平时多费了心思,还一个劲地给荆夏离夹菜。念秋食之无味地拨了几口,就对荆夏离说:“你吃快一点,下午只有一趟回省城的车,迟了就赶不及了。”荆夏离闻言放下碗筷,却看着念秋妈妈说:“阿姨,我来得正巧,不知道能不能也参加您的喜事。”妈妈的脸红了一下,忙说:“哪里的话,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婚礼,反正我们这边的亲戚少,你来了正好,就住下,只怕我们这里太简陋,你不习惯。”“怎么会呢?”荆夏离如愿以偿地笑了,趁妈妈没察觉,朝念秋示威地扬了扬下巴。
念秋恨不得把荆夏离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