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草木生曳。
天空中成片的铅云遮蔽了夏日的如火骄阳,天地间潜伏着沉闷的躁动。蓊郁的林中闪动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在光影闪动间穿梭疾行,丝毫不滞,如鱼得水。
“你这样又要输了。”只见后面那人飞快地踏过几根树干,飘忽而下,紧贴着前方身影。
“那便试试。”话音未落,只见前面那人纵身跃到树冠之上,如蜻蜓点水般款款前行,较之前又是快了几分。而那身后之人此刻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随后倏忽腾起,紧追前面的身影。两人时而你前,时而我后,兔起鹘落,不多时便已到了林子的尽头。
两人稳稳停在了林尽处的山崖边,这处高有数十丈,崖势峻峭,壁上稀疏地长着几颗小树和几丛杂草。放眼远眺,地势稍见平缓,群岭连绵,林木葱郁,其间雾气氤氲,山岭缺处,朦胧中可见一处房舍,一旁高高的竹竿上挂着一展布旗,在薄纱似的雾中半隐半现,想必是一处山村酒驿了。
“看这天气也快要下雨了,不如先去前面酒舍歇一歇。”后边那紫衣男子说道。
“以你我的身份,不便在人前露面。”黑衣男子冷冷说道。言罢,也不等答话,便上前一步,纵身跳下了山崖。
紫衣男子听后只微微一笑,似乎对先前那人的话语并不感到意外,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低声自语道:“也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竟成了鬼魅,生人难见,亡者久伴。”
话到此处,山崖上这人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悲伤,不过瞬息之后,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此处。
“隆隆隆”,天上雷声大作,黑云翻滚,狂风四起,整片天幕都似垮了下来,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随风摇摆,在天神的震怒下,谁又能在这世间生有依托之感?可世上是否真的有神灵,凡人又会颤抖于神灵的气息?
酒舍掌柜此刻却眉开眼笑,看着满屋觥筹交错的客人,不禁在心中生出一阵感慨,这穷山僻壤之地,许久未有如此好的生意了。
“掌柜的,今天酒舍的客人特别多,出手又阔绰,这次赚大发啦!”小二擦着头上的汗珠,笑吟吟地走到掌柜身边。掌柜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天天有这种生意那当然好,不过这些人气势不凡,在这种天气下还来这里,多半是修仙之人前来寻宝,这辈子可能只来一次了,不过一次赚这么多我也就知足了。”
“掌柜的,你说前些天后边枢阳山里面,那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跟这些人有关呐?”小二低低地说道。
掌柜听言立马惊慌地四处望了望,随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二,沉声道:“想要自己的小命就少问些问题,那枢阳山自古就十分奇异,管他们是来寻宝还是踏青,我们老老实实地赚钱就是,明白没有?”
小二闻言打了个哆嗦,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四处瞅了瞅后端着几壶酒一溜跑开了。掌柜呼了一口气,转身又拿出了几壶酒放在柜台上。
掌柜静静地站在柜台后,思绪因和小二的对话渐渐飞回到了数日前的夜晚。
山林中的夏夜微有凉意,虫鸣声声,微风扰扰。掌柜和小二躺在酒舍外的藤椅上,享受着这夏日难得的清凉。
也不知从何时起,枢阳山深处的天空之上那一片永不消散的黑云渐渐旋转起来,如同大海中的漩涡,自天幕缓缓靠近大地,威势惊人,仿佛连漫天星辰都要被吸入其中。
小二最先发现这一异象,连忙叫过掌柜观看。在两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枢阳山中那方扭曲的天地异变骤生。
只见黑云漩涡下,枢阳山深处忽然冲起一道巨大五色光柱,直插入云,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势,如同一把利剑,要将这黑云连同无边天幕一齐削断斩碎!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惊动无数野兽鸟雀,恐惧地四处逃窜。掌柜和小二连滚带爬地逃进酒舍,两人缩在桌下,感受着这天崩地裂的力量。直到一炷香之后,天地静谧。
“轰隆!”一阵惊雷将掌柜从思索中惊醒,心有余悸之时,酒舍门口突然走进来一队人马,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抢步而来,他手持一根黑色长棍,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凶相毕现。那汉子身后也跟着十数个面貌不善,老少皆有的男子。令人不解的是,这伙人中竟然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她身处恶人之中却神色如常,并不恐惧,反而是悠闲地打量着四周。
而就在这群人走进酒舍之后,原本热闹喧哗的酒舍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疑惑而戒备的目光中,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四周,然后径直走到靠近门口的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黑色长棍放在一边,而他身后那些面貌不善者也紧跟着坐到他周围,而小女孩则是坐到了中年汉子对面,共用一桌。
看到中年汉子一行人并未有何异动,酒舍中众人也不再理会,便收回目光,一如先前般吃喝说谈起来。而酒舍掌柜和小二在回过神来之后,连忙走向中年汉子处,安排酒菜,不提。
“哎,你说这次异宝现世,哪方势力会将之收入囊中?”酒舍角落中的小桌旁一人问道。
“谁知道呢,你看看四周,各门各派都有人前来,就连你我二人这样的散修也不在少数。”另一人饮了一口酒,旋即说道:“神出鬼没的魔教自然不用说,夺宝这种事情绝对少不了他们的,而且我还听说,近年来杀戮无数的子夜七星君也来到了此地,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七星君都聚齐此地?看来逸尘宗是将这件宝物视为囊中之物了啊!”先前那人感叹道。
“我也不能确定,据闻在枢阳山外的小城边有人看到过两人,衣着外貌都跟子夜七星君中的开阳、天枢二星极为相似,想必他们俩是进入枢阳山无疑,至于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胡扯吧你!世间传闻‘夜冷风凄,水寒虫寂,双星横空,绝命无踪’。这两人经过的地方,向来不留活口,怎么会有人见过他们的相貌还活在世上的!”
“这你就不懂了,双星对于修士来说自然是如司命一般,见之则亡,可对于凡人来说却无大碍。说来也奇怪,这两人双手沾满鲜血,却唯独不杀凡人,或许是因为凡人根本不配死在他们手上吧。”
“或许吧,说起来这场争斗谁输谁赢对我们这两个小人物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前去看看有什么热闹可瞧,有危险的话脚底抹油溜了就是。”
“说得也是,来,干了!”
枢阳山。
起伏的林海上,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正快速前行。
“寒槿,据探子来报,中原八门中的惊门门主也来到此地,这件事我们在出发前却并未知晓,看来宗主对我们有所隐瞒呐。”紫衣男子说道。
被称作寒槿的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冷声道:“鬼棍凌昆,向来很少外出执行任务,身为中原上三门的门主却亲自出动,看来此次行动必不简单,凌昆此行的目的一定要弄清楚。”
“轰隆!”
天上黑云剧烈地翻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幕似是被扯成了碎片。
暴雨即将来临。
两人一齐停在了半空中,遥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山谷。
“三百年前,山海妖兽鹿蜀将正道‘紫府’的镇教之宝‘帝君玺’窃出,在正邪两道的追杀下逃窜至此,而后又遁入冥地墨溪谷中,各门各派搜寻多日无果,而那墨溪谷中诡异万分,正邪两道之人无端折损了许多人马,无奈只得退走,而鹿蜀就此踪迹全无。不想如今墨溪谷中异象显现,多半便是与这上古仙器帝君玺有关了。不过如今情况复杂,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封门主?”紫衣男子道。
封寒槿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怎样,我先去一趟墨溪谷探听虚实,若情形不对立马退回,你先去找到凌昆看宗主是否另有命令,清楚之后就前来与我汇合,有异议吗?”
紫衣男子笑道:“你封门主的安排,我楚安歌何时有过异议?也罢,以你的实力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先行一步了。”话音一落,楚安歌转身离去,紫光闪过,片刻之间便远至天际。
封寒槿静静看着紫色光点消失不见,又回头看向那方幽黑的山谷,只见山谷上方覆盖着不知多厚的黑云,不同于四周不断翻涌的雷雨乌云,而是一片死寂,漆黑得如同混沌未开时的宇宙四方,让见之者从心底涌现出对亘古黑暗的恐惧。
望之良久,封寒槿淡淡地呼了口气,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处。
“轰隆!”
“哗哗哗。”
雨,倾盆而下,洗涤着尘世,洗涤着,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