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秦苏连忙跃地而起。她记得,赤金儿就是在自己的对面睡下去的。于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顺着赤金儿所在的位置就摸了过去。
她知道赤金儿个头小,所以,刻意往比较矮的地方摸去。可她的手都已经触摸到墙壁了,却摸不到赤金儿。会不是睡到地上去了呢?于是,秦苏又往两边地上摸去。但她摸到的,依然是那些有些发凉的土地。
秦苏的心不由得也跟着一凉。她想放声大喊,但在黑暗之中,她似乎特别害怕,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也喊不出来。她以为赤金儿为了报复她,趁她睡着的时候,丢下她偷偷地跑掉了。想自己为了救他而受那嚼药之苦,而他竟然如此对待自己。一想到此处,秦苏就觉得很是委屈,不由得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被人抛弃的那种滋味,而且还是在黑暗之中,确实很不好受。
但再大的委屈,似乎也抵不过她对黑暗的恐惧心理。此时身陷黑暗的她独自一人,更是感到毛骨悚然。她记得,睡下的时候,洞口是靠左手边的。于是,她连忙转向左手边,往洞口看去。却意外地发现,远处的洞口外面明亮异常。秦苏大喜,跨步冲了出去。
很快,秦苏来到了洞口。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是昆虫叫的声音。天空一轮皓白的明月,似乎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要圆,高高地挂在空中。
雨后的月亮,像是被冲洗过的脏镜子,显得特别地明亮,目光接触之际,都会觉得有些刺眼。皓白的月光撒满大地,如同白昼。
一阵清风轻轻地拂过脸庞,秦苏不觉有了一丝寒意,她下意识地用手在手臂上摩擦了一下,踏步走出了山洞。站在月光下的她,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她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住了脚步,举目观望。
树木林立,却因细小而挡不住她的视线。秦苏看见前方的一块大石头上,有个小人背对着自己,挺直腰板在盘膝而坐。看身影,多半是赤金儿了。
一看到赤金儿,秦苏的心莫名地略过了一丝暖意,但随即她就拉拢着脸,走过去准备找他兴师问罪了。
“臭小子,出来了也不跟本秦苏说一声,你是不是……”秦苏快步来到了赤金儿身后,随即双手叉着小蛮腰,边大声骂着边绕到他跟前。但当他看到赤金儿正面的时候,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表情也由愤怒变成了惊讶,转而又变成了恐惧。
只见坐在他面前的赤金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竟然从中剖了开来,从眉心一直下到胯部,内脏也全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副躯壳,十分触目惊心。
“啊……”看到此情此景,秦苏被吓得惨叫了一声。一个激灵,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原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秦苏被这个歌噩梦吓得不轻,出了一身冷汗,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不止。她伸手拍拍胸脯,不免有些后怕。但随即她发现,眼前真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和她梦见的一样,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如此一来,秦苏开始感到不安了,心里慢慢地发起毛来。她怕的不再是黑暗,而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秦苏并没有像梦里一样喊赤金儿,也没有走过去摸他是否在这里,而是猛然转头向洞口看去。果不其然,外面月光满洞口。秦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此时,她反而有些不敢走出那个洞了。相对于黑暗,她更加不愿意看到赤金儿的死状。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她不停地在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只是一个梦而已……
很快,秦苏来到了洞口,和她梦到的一样,明月高挂,月光皓白,虫声满耳。但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思观赏夜景,她始终还是担心赤金儿的安危。于是,她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走出了洞口。
当秦苏的脚踏出洞口的那一刻,她感到有一股阴风自地下吹了起来,像是在给她预告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样。秦苏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她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死门关一般,气氛也跟着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只是个梦而已,只是个梦而已……’秦苏不停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猛地睁开眼睛,向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树木依然林立,秦苏的目光,始终还是看到了坐在大石头上的赤金儿。和梦里的一样,赤金儿依然是背对着自己,腰板挺直,盘膝而坐。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真的,只是个梦而已。’秦苏感觉自己都快要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真的很不愿意去面对那样的场面。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所以,她不停地在告诫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此时,秦苏已然来到了赤金儿的背后。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秦苏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由于害怕的原因,她的脸色都苍白了不少。紧张、恐惧、悲伤,像是一头头猛兽冲击着她的脑袋,让她在崩溃的边沿徘徊着。
一步、两步、三步,秦苏慢慢地转向赤金儿的正面,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就要跳口而出了,她吸着粗气。终于,赤金儿的面貌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幸运的是,赤金儿还是那副猴屁股般的脸面,并没有像梦里一样的被开膛破肚。他只是闭着双目,双手横于胸前,正在运气疗伤。
秦苏悬着的一颗这才放了下来,但随即,不知内情的她又有了一股无名火,正要发作。可她突然又想到梦里所发生的一切,与此时此刻安然无恙的赤金儿。她又觉得,假如此时自己所看到的赤金儿,倘若真的像梦里一样被残杀了,自己是否还有对他发脾气的情绪呢?而现在,他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吗?
况且,他也没有丢下自己独自离去呀。也许,他只不过是在里面待得有些闷慌,出来透透气而已。虽然他这种不打招呼就私自出来的行为,着实让自己提心吊胆了一番。但以他的性格,可能是怕吵到自己才没有打招呼的呢?要是那样,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对他发火啊。此情此景,有什么比他还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更重要的呢?
想到这些,秦苏再也气不起来了。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赤金儿看。这么久以来,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眼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小鬼。此刻,借着皓白的月光,看着他一身的狼狈。因被火烧而卷成一坨坨的赤发,和那张因涂满丹药被火烤得发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的脸,他似乎丑出了另一种新的境界。
看着看着,秦苏突发奇想:如果他不是那么丑,不是一副孩童身形,不是那个总喜欢唠叨人的小鬼。应该,也不错吧!
“秦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突然,赤金儿睁开了眼睛,看到秦苏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奇道。
“我,我在看风景啊。我倒是想问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偷偷摸摸地跑这里来参什么禅?”赤金儿突然睁开眼睛说话,着实让秦苏吓了一跳,她慌忙把视线移开,嗔声说道。
“呃,我这不是参禅,我这是运气疗伤。”赤金儿说道。
“运气疗伤?你还会运气疗伤?”秦苏满脸的不相信,看着赤金儿疑声问道。
“呃,略知……不是,师父教过我一门运气疗伤的心法。因为中了断长术的原因,每当子夜时分,我都要运气疗伤。”赤金儿本想说略知一二,但一想到刚才和秦苏就是因为这个才发生分歧。于是,他改了口说道。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修为,难怪背着那么重的一块木头也不会觉得累。看来修为不浅啊。”秦苏说道。
“秦姑娘见笑了,我也是为了保命,才学的这门心法。”赤金儿苦笑着说道。
“对哦,听说,阿不离族人是不能修炼任何有关学术的东西,你竟敢无视国法而偷练?你胆子不小啊。”秦苏说道。
“秦姑娘,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修炼的,如果我不修炼这门心法的话,到子夜时分,我就会因为心脏血液不流通,从而慢慢凝固而死的。我师父也曾叮嘱我,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此事,要不然小命不保。所以,除了你之外,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赤金儿急忙解释说道。
“是吗?照你这么说,除了你师父之外,本秦苏是第一人得知此事的。那么,按照你的思维,本秦苏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呢?”秦苏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问道。
“不是,你误会了秦姑娘,我是想请求秦姑娘你,希望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要不然,不光是我小命不保,就连我师父也会被问罪的。”赤金儿连忙解释说道。
“怎么,你也怕死啊?”秦苏故作惊讶问道。
“怕死,是人的最基本意识。面对死亡,人都会本能地做出自救行为。”赤金儿答道。
“那好吧,这次算你说得还算让人听着不反感,本秦苏可以考虑一下。到时候会不会说出去呢,那就要看本秦苏的心情了。”秦苏俏脸一仰,背着双手说道。
“嘤……”赤金儿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刺耳的,如婴儿般啼哭的声音撕破长空。那声音异常尖锐,使得两人不得不捂住耳朵。婴啼声过后,原本到处都是虫叫的声音,此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昆虫都被这婴啼般的叫声震慑住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同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只见离他们大概有六七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块高凸的土地,上面站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到底是何物,只有一个黑影在那里。但借着月光,还是可以看出它的体型如狼,背上似乎长了什么东西,从股部一直延伸至鼻端。此时,他前腿一匐,往前一跃而起,跳到了地上,然后悠悠然地向前而行。
“哎,小鬼,你看,这里果然有猛兽。走,我们跟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秦苏似乎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说着,不管赤金儿是否同意,拉起他的手就跟了过去。
“秦姑娘,你不是说怕猛兽吗?怎么还要走过去看?”跟在后面的赤金儿不解地问道。
“怕归怕,但还是要去看看的。遇到奇怪的事情,如果不去看个究竟的话,心里会留下遗憾的。人生短暂,何必让自己留遗憾呢?看一下又不会死。”秦苏边走边答道。兴趣一来,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饥饿。
看热闹,似乎是人与生俱来就有的一种心理。听秦苏这么一说,赤金儿的好奇心也被撩了起来。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快步跟了过去。
那异兽一开始还在慢悠悠地晃着,还时不时地四处观望,像是在找方向。慢慢地,它似乎认准了方向,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完全跑了起来。
秦苏与赤金儿跟在后面也跑了起来。但那异兽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眼看就要不见踪影了。秦苏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让它跑掉了?当下,她猛地把赤金儿往前一拉,一手揪住他的腰带,身体往前一纵,瞬间跃出一丈有余。
赤金儿被秦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身体一轻,整个人离地而起,被秦苏横‘吊’在半空当中。
“秦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赤金儿惊道。
“少废话,没看见本秦苏正在追那只猛兽吗?像你这样跑,一辈子也追不上它。”秦苏边说着,身体又是一纵,又跃出了一丈有余。
赤金儿知道自己多说也没什么用了,搞不好还会被她‘抛尸野外’。当下也不再出声,任由秦苏摆弄。
秦苏的修为似乎不低,如此来回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与那异兽的距离越拉越近了。两人一兽,如此你追我赶地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异兽忽地停下了脚步,在它面前的,像是一个悬崖,它伸出头往前探了一下。
此时的秦苏与赤金儿的距离与那异兽只有一丈之远,借着皓白的月光,完完全全能看清了它的样貌。
只见它长得确实很像狼,但样貌要比狼凶悍,上颚两条长长的獠牙露了出来,全身乌黑发亮,背上长着的东西,竟然像是一把加长版的白色镰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与他那毛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它似乎很生气的样子,龇牙咧嘴,嘴边的肌肉不断地抽动着。紧接着,他仰天又是一阵长鸣,那刺耳的婴啼声再次撕破长空。躲在远处的秦苏与赤金儿不得不再次捂上耳朵。
“这,这是什么东西呀?”那异兽长鸣过后,秦苏忍不住轻声问道。人在遇到不懂的事或物的时候,往往会不由自主地问出口来,也不管被问者是否知道。
“杂论上有一篇叫《异兽录》的有所记载:世上有异兽,貌如狼,毛发乌黑而亮,背生利器,状如镰。居无定所,性情暴戾,喜吃婴儿。每当季节交替之际出现,名曰节兽。”看见那异兽的样貌,庆幸的是,赤金儿知道答案。
“节兽?本秦苏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秦苏奇声问道。
“节兽属于凶兽,相传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诛杀了,而后也没有再见过它的踪影。很多书籍都不会记载的。却不曾想,它今夜为何在此?”赤金儿也奇道。
“既然如此,那它来此处,莫非是要找婴儿吃?”秦苏问道。
“想必也是,但看它所处的地方,下面像是悬崖,哪里会有婴儿给它吃呢?”赤金儿说道。
“难道你很想它能找到婴儿吃吗?”秦苏嗔声问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赤金儿连忙解释道。
两人说话间,那悬崖下面突然亮起了火光,在那节兽的右边,有一条通道向着悬崖缠绕而下。此时,那节兽顺着通道快速地往下冲去。秦苏与赤金儿隐隐约约听到了吵杂的说话声。
“糟糕,下面真的有人。”赤金儿心中一惊,说道。
“还不是你的乌鸦嘴。”秦苏瞪了他一眼,说道。
“呃……我们快下去看看吧。”赤金儿说道。
秦苏点点头。手一伸,再次揪住赤金儿的腰带,身体一纵,快速顺着通道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