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花回到家中,因气火攻心很快就病倒了。这个一向既要面子又要强的女人,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年复一年拼死拼活地劳作虽然已经催老了她的容颜却催残不了她的毅志,多少年的风霜雪月,她几乎从没被病魔打倒过,连伤风感冒都很少见,即便是有个头痛脑热,也从来不曾过吃药,顶多就是喝几碗姜汤,挨挨就过去了。马秀花并不是故意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实在是因为日子过的紧巴,对她来说在那些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化的艰难岁月里,怎么会舍得花钱买药吃呢?连日来因为雅鹃自杀这件事闹得马秀花提心吊胆惶惶不安,雅鹃大难不死这让胡月兰揪揪着的心略微放宽了一些。儿子被打成熊猫眼,马秀花虽然心痛,可与差点死去的雅鹃遭的罪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让她窝火的是雅鹃的自杀让世代友好的邻里关系变得敌对起来,雅鹃好了还好说,如果一直好不了,他们会不会整治儿子呢?
马秀花母子被胡月兰从家中赶出来的第四天,吃过早饭,姜忆南说要去找医生来家给母亲看病,躺在炕上病恹恹无精打采的马秀花制住儿子说:“你不用去找医生,娘这几天是上火了,消消气歇息两天是好了。你先去打听一下雅鹃的情况吧。临走前你想法再见雅鹃一面,你要是想和她好就要一心一意对她,见到她跟她多说些好话。”姜忆南一直也惦记着杜雅鹃,考虑到雅鹃的父母对他的排斥,决定让杜君辉约她出来。姜忆南离开家忧心忡忡地去了杜君辉家,把杜君辉叫到门口,向他询问杜雅鹃的情况,还没来得急对他说出自己的请求,杜君辉因忌恨姜忆南对他没好气地说了声“雅鹃是死是活用不着你管”后丢下他返回家中。郁郁闷闷的姜忆南在杜君辉家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正想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行色匆匆的杜玉鹃。
“玉鹃姐,”姜忆南怯怯地叫了一声,问:“雅鹃好些了吗?”
“噢,噢,好了。”杜玉鹃收住脚步言不由衷地说,她这么说是不想让姜忆南太过担心,想到昨天母亲对马秀花和姜忆南说过的难听的话,又说:“俺妈是气糊涂了,昨天俺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玉鹃姐,”姜忆南并没理会杜玉鹃的话,只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明天我就回部队了,临走前我想见雅鹃一面。雅鹃的现壮是我造成的,一切应该我来负责。”
“你不爱俺雅鹃,只是觉得道义上应该对她负责吗?如果是这样,你最好离俺雅鹃远一点。”
“不,玉鹃姐,以前我是不爱她,现在我是真心地爱她。你想雅鹃都可以为我寻死,我怎么会不爱她呢?!”
“有财,姐求你一件事,永远不要再打扰雅鹃了。不看见你,她还像个好人似的,一看见你,她就害怕的要命。你已经把她害惨了,你就让她过一点平静的生活吧!她现在已经离不开君辉了。这不,一早起来嘴里就一直念叨他。而且俺爸妈已经决定要把俺雅鹃嫁给君辉了。”
“玉鹃姐,雅鹃爱的是我,你们硬要把她嫁给君辉,她会幸福吗?”
“问题是雅鹃现在已离不开君辉了,一时不见就念叨他,也许君辉才是她幸福的依托。”
“她现在是失忆了,而且错把君辉当成了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想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爱我的。如果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明白了一切后,她还会幸福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况且俺雅鹃能不能恢复记忆还两说着呢!如果她一直这样,嫁给君辉对她来说倒是不错的归宿。”
“可是君辉能接受并不爱她的雅鹃吗?”
“他早已说过不介意雅鹃爱不爱他。再者说了,俺雅鹃叫君辉有财哥,也不是说把君辉当成了你。医生说失忆的人对后来发生的事情的认知仅限于最初的印象。君辉为了唤醒雅鹃的记忆,对她自称是有财哥,雅鹃就把君辉当成了你。在雅鹃的心目中君辉就是有财并不是你,你懂吗?”
“我懂。不过玉鹃姐,我求你劝说大伯大娘别急于把雅鹃嫁给君辉,万一过一段时间她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嫁给了并不爱的君辉,于她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回部队后就给她写信,跟她谈谈过去的事情,兴许有助于她记忆恢复。”
杜玉鹃沉思了片刻,说:“那好吧!不过这得有个期限,你说得多长时间?”
“给我一年时间,今年我准备复员,如果我复员前雅鹃好不了,复员后我再想办法帮恢复记忆,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让她嫁给君辉吧!”
“好吧,一年之内我会说服俺爸妈不把雅鹃嫁给君辉。好了,我要叫君辉去看看俺雅鹃。”杜玉鹃说完绕过姜忆南向杜君辉家走去……
姜忆南回到连队后的第二天晚上,趁一个人在机房值班的时候给杜雅鹃写信:雅鹃,首先有财哥要请求你原谅,原谅有财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回避你的爱,是有眼无珠的有财哥把你推到了死亡的边缘。在看过你的想要自杀的信的时候,我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恨不得自己插上振臂万里的翅膀立刻飞到你的身边,向你倾诉我的爱,再不让你在暗夜里为我流泪,我要用我的爱抚慰你受伤的心灵。
雅鹃,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我去深圳前你送给我一支钢笔。当时你说我到了异乡断不了要给亲友写信,现在我就是用你送给我的钢笔给你写信。
姜忆南写到这里,回想起自己无视杜雅鹃送给他钢笔时的那份深情,抑制不住内心的忧伤,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信笺上,情绪有点失控的他不得不停下笔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喃喃自语:雅鹃,我对不起你,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有罪的人,你还能原谅我吗?
等姜忆南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提起笔接着写道:雅鹃,以前你写信对我说过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再有几个月时间我就复员了,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还说过你的生命不能灿烂如花,希望爱情会灿烂如花。现在有财哥要对你说的是让我们一起养育好爱情的种子,在不久的将来爱情的种子定会在你我的心中开花结果!让我们彼此“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永远爱你的有财哥等着你的喜迅!
杜雅鹃看完姜忆南的信高兴的呜呜地哭起来,然后拿着信跑到父母的房间,一边哭一边对父母说:“爸妈,有财哥给我写信了,他说他爱我呢!”还没等杜富贵和胡月兰反应过来,杜雅鹃又说:“我找有财哥去。”说完杜雅鹃急匆匆地走出父母的房间,走到正间门口被追上来的胡月兰拽住问:“鹃儿,你待上哪?”
“妈,我要去找有财哥。”
“有财他在部队,你上哪找他去?”
“妈,有财哥昨天还来咱家来,他什么时候去的部队?噢,妈,有财哥说他插了振臂能飞万里的翅膀,这会儿肯定是飞到家了。”杜雅鹃说完又想往外走,见母亲拉着她不放,心里不高兴,却笑喜喜地说:“妈,你让我去找有财哥吧?”
胡月兰一边抱住行为异常的女儿,一这吆喝杜富贵一起把女儿拖回到房间里,把她摁坐到靠背椅上。
杜雅鹃非但不恼反而笑喜喜地对父母说:“爸妈,有财哥天天都来看我,今天怎么没来?我要去看看他”
“鹃儿呀!”胡月兰一边摁着想站起来的女儿一边说:“你有财哥有事要做,哪能天天来看你。”
“妈,有财哥天天都来看我,今天怎么就不来了呢?妈,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我说她爸,你还是去把君辉找来吧!”胡月兰冲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老伴说。
“妈,我不要君辉来,我要有财哥来。”
“好好好,叫有财来。”胡月兰说完见愁云密布的老伴愣站在那里,忙又催他说:“你倒是去呀!”
杜富贵长叹一声,然后向外走去。杜富贵心事重重地向杜君辉家走去,女儿既失忆还时不时地会疯疯癫癫,君辉虽然还很愿意跟女儿来往,可他的父母却不像女儿好好的时候那样热情了。他也能够理解君辉父母的心思,有谁愿意一个既疯癫又失忆心里还老想着别人的人当儿媳妇呢?
“我说他大伯,你这是怎么了?”当杜富贵走进杜君辉的家里,杨翠霞看着一脸苦楚杜富贵问。
“我说她大婶,君辉呢?”
“浇地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噢,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是雅鹃想见他。”
杨翠霞的脸上立时略过一丝不快,虽然她巴望过雅鹃成为自己的儿媳妇,那是在雅鹃好的时候,可是以雅鹃现在的状态,她是不赞成儿子跟她交往下去的,私下里她不至一次地劝儿子跟雅鹃撇清关系。不过,在杜富贵的面前,杨翠霞又不能太过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因为他是村里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有求于他,脸上的不快飞略而过后又换上一幅笑脸:“雅鹃实在想见俺君辉,那我去替他回来?”
杨翠霞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杜富贵的眼睛,尽管他也觉得要君辉去见女儿有点强人所难,可是为了女儿他又不能免开尊口:“雅鹃嚷嚷着要见君辉,希望君辉能过去看她一下。”
“我怎么听说雅鹃最想见的是有财。”杨翠霞话里有话地说。
杨翠霞的话让杜富贵的眉头凝出一个疙瘩,雅鹃为什么叫君辉有财老伴是跟杨翠霞解释过的,现在她说这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不赞成儿子跟女儿交往,于是杜富贵开口道:“我说她大婶,你放心,俺雅鹃要是老这样,我们是不会让她嫁给君辉的。”
杨翠霞立刻又换上一幅笑脸:“我说他大伯,君辉和雅鹃的事,只要孩子们愿意,我们大人没说的。你回家等着,我这就去替他回来。”
杨翠霞送走杜富贵并没有去找儿子而是先到自家另一块地里找到了丈夫,把杜富贵要儿子去见他女儿之事说过后,又说:“有财造的孽却要懒上咱君辉,你说这事咋办呢?”
“雅鹃要见君辉就让他去见好了,咋办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雅鹃好像离不开咱君辉了。”
“让我说他们年轻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那可不行!我不能让儿子娶个痴子来家。”
“你儿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再说了,雅鹃也就是记忆不太好,又没什么大毛病。”
“还没什么大毛病?叫咱君辉叫有财,上来一阵疯疯癫癫的还不是大毛病?”
“只要能给咱生孙子,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再说了,过些时间说不定她会好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我真叫您爷俩气死了!”杨翠霞本来是想找丈夫替她出个注意怎么阻止儿子跟雅鹃交往,丈夫的太度让她大失所望,扔下一句气话离开了丈夫,一边往回走着心里一边盘算着如何说服儿子离雅鹃越远越好,等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家地里,却看不到了儿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