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光风四娘,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吴爷这是打算明抢吗?”
“我抢了你又当如何?”吴文军斜了一眼风四娘,丝毫没将她放在眼中,屁股往椅子上一放,四仰八叉的靠在椅背上,环视了一圈,得意洋洋的说道:“别自以为有督军撑腰,我就怕你,这梧城,还指不准是谁的拳头硬呢!”
“吴爷说笑了,我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好不容易攒点钱买个铺子也不容易,”见吴文军没有丝毫投鼠忌器的意思,显然是冲着督军府来的,若是自己依仗着督军府来吓唬他,这才是最笨的,这会儿她只能装可怜,希望能将他骗走,“想必吴爷这样的大人物,不会同我们一个小小的戏班子过不去的!”
“你也不用捧我,我吴文军就是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占着我的起云阁!”
郑卿云先前在后台化妆,忽然听了幺妹说前台有人闹事,担心风四娘吃亏,心里有些着急,就急忙从后台跑了出来。
不想一眼瞧见正在威胁风四娘的吴文军,郑卿云浑身像遭雷击一般,剧烈的抖颤起来,哆嗦了好一会儿,她才堪堪扶着舞台边,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张脸,她死都不会忘记的。
那一年她才九岁,被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转了几次手,进了一户富贵人家做丫鬟。初时,那家的老爷对她极好,嘘寒问暖,体贴关怀,郑卿云一度以为,肯定是菩萨保佑,让她遇到好人了。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老爷开始原形毕露,时常对她说一些淫言秽语,趁人不注意时还常对她动手动脚,最后干脆扬言要纳她做妾。
面对七十岁的老爷,郑卿云忍不住觉得恶心,她才十一岁的年纪,比他孙女的年龄还要小,难道一生就毁在他的手中么?
被逼无奈之下,郑卿云找了一直和老爷不合的少爷,想让他帮助自己逃跑,她以为对自己好算和蔼的少爷,肯定会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可是,郑卿云发现,她想错了——少爷给了郑卿云一把匕首。
接下来的事情,郑卿云不想去记得,但是那一晚屋外狂暴的风雨,屋内染满了猩红血液的床榻,以及满脸狰狞倒在床榻上的老人,都成了她今生磨灭不去的痛苦回忆。
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看到一张狰狞的笑脸,手里拿着匕首,递给她……
时过境迁,郑卿云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不会碰到噩梦中的人,却还是躲不过命运跟她开的玩笑。
“吴爷,算我风四娘求你!”风四娘放软了语调,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求情道:“我们不过是个跑江湖卖艺的,也不知道您和督军府有什么过节,若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您也别拿我们这无辜的人撒气!”
不提督军府还好,一提到督军府,吴文军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风四娘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嘴中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梧城,我吴爷说的话,从来只一不二!”
郑卿云被这一个耳光发出的声音给惊醒,连忙看了过去,却见风四娘被吴文军这一巴掌打翻在地,正捂着脸瞪视着他。
吴文军作势还要打,郑卿云再也忍不住,连忙冲过去将风四娘护在怀中,战战兢兢的说道:“请吴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见有人冲出来,吴文军收回手,依然靠着先前的凳子坐下,冷睇了一眼郑卿云,道:“你又是谁?戏班子你当不当得了家?”
郑卿云将风四娘从地上掺了起来,低垂着头,努力不让吴文军看清自己的脸,听到他问话,只摇了摇头,咬唇不做声。
“看来今天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说完这一句,吴文军带来的十几个人纷纷从怀里掏出枪,一时间寂静无声的风翎班内,都是“塔塔”枪上膛的声音。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斗,用火柴点了,“吧嗒吧嗒”的开始抽起了烟,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烟斗磕了磕桌面,冷冷说道:“说吧,房契你交是不交?”
风四娘正要摇头说不,吴文军将烟斗往桌面上一扔,“咚”一声巨响,手下人朝天开了一枪,吓得风翎班的众人尖叫纷纷,只敢畏缩在一起,谁都不敢出头。
“给我砸!”吴文军一挥手,手底下的人纷纷动了起来,拣了桌子椅子,全都掼到地上,摆设花饰通通给扯烂摔碎,一时间整个风翎班响声震天。
风四娘和郑卿云互相抱住彼此瑟瑟发抖的身体,怒瞪着吴文军,却敢怒不敢言。
忽然,风翎班从里面紧锁的门,被人用力踹开,萧离宛若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谭毅,大步走了进来。
萧离一出现,风翎班的人都好像看到了救星,脸上皆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如获大赦。郑卿云僵硬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星辰一样明亮的眸子露出企盼的神情。
说起来,今日萧离和谭毅本来是去了军队办事,后来返程经过这附近的时候听到有人讨论风翎班,这才知道风翎班出了事。
那一刻,萧离慌了,带着谭毅立刻赶了过来。
甫一进门,见到郑卿云和风四娘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时,萧离的心这才落地,他冷冷的盯着吴文军——好在她们没有出事,若是有事,自己一定不会饶了他!
“哟,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砸门?原来是我们的三少啊!”吴文军皱眉,他怎么突然赶来了?
“吴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萧离走到风四娘和郑卿云的旁边,环视了风翎班一周,到处狼藉一片,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样子来了。
“自然是看戏咯!”吴文军嘿嘿一笑,故意露出鄙夷的神色,道:“说起来,咱们三少也是戏子出身,要不三少爷上台唱一段?”
“你!”谭毅怒目而视,欲冲上前去,却被萧离伸手拦住,冷声道:“吴先生,若是你想在风翎班闹事,我萧离奉陪到底,不过恕我提醒你一句,”顿了一下,萧离漫不经心的扯了扯袖口的纽扣,“吴先生在海阳路的朝天阁,恐怕是不想做生意了罢?”
朝天阁是规模仅次于起云阁的一家歌舞厅,明面上是歌舞厅,但实际却做起了倒卖烟草的行当,盈利颇丰,也算得上是吴文军名下来钱最快的一项产业,若是真的被政府封了,他吴文军在梧城的财路可就彻底断了。
虽说不惧萧离,但是吴文军还是得考究一下自己的利益,若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与他弄得两败俱伤,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所以一听到萧离提到朝天阁,他立刻变了脸色,冷冷的回视着萧离,许久,才从位置上起身,对着萧离拱手:“三少,今日的场子,我吴某迟早是要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