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沐的……”杨涵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却仍然不肯服软。“你这是……非法监禁!看老子出去了,怎么告的你裤子都穿不上!”
“看样子,你还觉得挺冤枉?”沐清雨不怒反笑。“就因为华兰把你开除,你就投毒报复,我看需要研究一下法律的是你才对吧?”
“哼,成王败寇,这道理老子懂。”杨涵往地上啐了一口,无奈力度不足,痰落在了脸颊附近的地面上,看上去更加狼狈。“老子不过就是想让你们卖点拉肚子的酱,你们就能捆老子四个小时,也是彼此彼此!”
“拉肚子?”沐清雨冷哼一声,将装着紫红色试剂的玻璃烧瓶咣的一声戳在了杨涵眼前。“你投的是毒鼠强!”
“毒鼠强?不可能!”杨涵吓的往后一缩,随即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也忘记了自称“老子”,只顾急急的分辩着。“你们肯定是找不到我下药的酱,所以做了瓶颜料来唬我!”
“找不到?”沐清雨手一甩,将装在小塑料袋中的胶圈和被杨涵割破的纸箱残片丢在茶几上:“你投毒的那箱胶圈如果真的投入生产,足够一个排的人中毒!事到如今还在嘴硬,是不是警察来了你才老实?”
“我……”杨涵突然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带的椅子与墙撞击发出咯咯的怪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没报警吧……你们不能报警抓我……”
沐清雨实在看不过面前肥胖的男人陷在恐惧与窘局之中的双重丑态,招手叫进几个工人,将他和靠背椅一起抬起摆正,又起身将敞开的窗户关上,见杨涵的身体基本已经停止了抖动,才慢慢问道:“杨涵,你到底为什么要给华兰投下剧毒?只是因为恨我的话,三个月后我就会走,恐怕,你是有其它的理由吧?”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毒鼠强……”杨涵一张大脸因为长时间倒置,充血涨成了猪肝色,经过一冻一吓之后,之前的锐气完全不见,交待的倒是十分利索:“只是有人告诉我说,只要妈妈牌火腿酱出了质量问题导致华兰亏损,工人们一定拿你开刀,到时候华少董护短把你调走,我就可以趁机回来了……”
沐清雨听着杨涵抖抖索索舌头都捋不直的叙述,一颗心直沉下去。很显然,杨涵这次并没有撒谎,她和华天宸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协议,不应该是华兰火腿厂的人可以得知的范围。所以,当时在华馨商行秘书处总经理办公室参与那次会议的人里,一定有谁出卖了她。
会是柯茹沁吗?沐清雨摇了摇头,她不认为那位娇贵的大小姐有宁可使用毒鼠强也要害她的魄力和决心。
会是黄葳瑞吗?沐清雨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和黄总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华天宸的指令她从未违反过,不是吗?
而那两位外部门经理,更是同她沐清雨,没有半毛钱的直接利益关系。
所以,被剩下来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杨涵见沐清雨脸色铁青,以为她并不信任自己的说法,为自己的辩护更加恳切急迫:“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沐秘书你要相信我,既然没有吃死人,就千万别把我交给警察……求你了,求你了……”
沐清雨被他纷乱的恳求闹的有些头疼,挥了挥手直起身子,脑海里的思路却更加繁杂、无法捕捉。是啊,如果是华天宸的话,是可以心狠手辣不顾一两家平民的死活的;如果是那个华天宸的话,也是有可能为了什么理由,故意将她沐清雨抛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的。
但是,心底的一丝什么,一直让她执拗的不肯相信,指使杨涵投毒,并将毒鼠强伪装成泻药交给他的,会是那个微笑着指派她来到华兰,还特意打电话对她说,他和他的妹妹在不远处等她回去的华天宸。
沐清雨越想越心如刀割,不由得双手捧住头,重重的坐在包达的办公椅上,心烦意乱的按住眉心。
杨涵始终不见沐清雨的反应,不由得有些急怒攻心,竟拖动扶手椅步步逼近,嘴里的话又开始不干不净起来。外间的工人眼看不像样子上来拖他,杨涵竟张口去咬,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沐清雨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场面已经开始陷入混乱,一名工人见杨涵咬人,抓起包达办公桌上的镇纸就要砸下去。眼看着情势就要失控,沐清雨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怀疑和思考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干什么呢!”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断喝,那位举着镇纸的工人闻声一凛,愣愣的放下了“凶器”,杨涵更是蔫头耷脑的老实下来,不再胡言乱语,只拿眼睛一会瞟着沐清雨,一会盯着门口。
沐清雨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人站在门口,一支粗粗的木拐拄着地面,身材不高不壮,但自有几分威严。花白的头发厚厚的覆盖在他的头上,梳成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偏分,眉毛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眼神鹰一般精明锐利,却并不盯着人看。只见他套着一件灰黑色的羽绒服,一只手臂略略抬起,面色沉稳冷峻。
包达就在老者身后半步扶着他的胳膊,虽然这位现任厂长对办公室内的乱局略略有些惊愕,却将大局的掌控完全交到了老者手里。
沐清雨立刻明白,这大概就是华兰火腿厂的前任厂长,陈阿姨的初恋情人,传奇火腿的创始人包铁山了。
只见包铁山的眼光掠过整间办公室,在沐清雨的脸上稍停了半秒,随即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转向了杨涵。
杨涵在包铁山的注视下,神情越来越萎靡,他紧缩身体,注视着脚前的一块地面,待到后来,身体甚至微微发抖起来。
“杨家小子,你真是长了本事。”包铁山顿了顿拐杖,并不走进弥漫着异味的办公室,嗓音却遍布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我将厂子交给包达的时候,就警告过他,你有野心,这野心小小的华兰养不住。看包达为难,我还跟他说,喂饱了你,你自己就向上爬了,我是宁愿为难自己的儿子,都没为难你半分啊……”
说到这里,包铁山一手举起拐杖,直直的指着畏缩在靠背椅上的杨涵,浑厚的嗓音几乎要将日光灯上的陈灰震落:“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会伙同外人,来给华兰投毒!”
“我……我没有!”杨涵仿佛经受不住包铁山话语里的威压,嗓音凄厉的尖叫起来。“我真的只以为那是泻药!我不知道那会吃死人!我……我是冤枉的!老厂长,我是冤枉的啊……”
“冤枉?”包铁山盯着桌上的那一瓶紫红色试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借刀杀人,刀哪有立场说什么冤不冤枉!要怪,就怪你自己将把柄递到了别人的手里!”
“老厂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杨涵似乎想做出愧悔到痛哭流涕的样子,但双手绑在身后,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看上去反而更加可笑。“求求你们,千万别把我送到警察那,我不想坐牢,我不想枪毙……”
“那好,你告诉我们,是谁给了你毒鼠强,又教你在胶圈上投毒的法子?”沐清雨看包铁山脸色微微不耐,转过脸去不理杨涵,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是……是一个自称来自华茂总部的人……”杨涵如释重负,急急忙忙的供述:“每次,都是他跟我接触,交换情报,给我的也都是现金。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说华兰不接纳你的主因是我的也是这个人?”沐清雨继续追问。
“对对对,就是他!”杨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将罪责推到了不在场的第三者身上。“他还说,只要我投毒搞垮厂子,你就一定会被接回总部,那我就能继续当华兰的销售部经理了……”
在合适的地方安插合适的眼线,真正符合那个人的做法。沐清雨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艰难的开口:“杨涵,你只知道我是总部来的,知不知道我是哪个部门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华茂的,那个人也没告诉我你的底细,只说华少董很器重你……”杨涵拼命摇着头说。“然后,他就给我粉末,告诉我这是强力泻药,华兰的火腿酱用的都是陈火腿,只要引发下架和质检,就……”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沐清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刚刚变得清晰的脉络,又被一团迷雾掩住。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既然连自己的来历都没有说明,那么那个人的嫌疑也就被洗清了几分,但真凶的身份,又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小姑娘,问完了吗?”包铁山轻轻顿了顿拐杖,语气比刚才微微柔和了几分,却依然不可置否。
“嗯,我问完了。”沐清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