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傲道:“那如果凶手仅仅模仿剑印剑法的招式,而用的却是别的内功呢?”玄梦惊道:“施主的意思是……”薛天傲道:李洛神前辈前些日子去汴京验过尸,那些死者的五脏俱化为了一滩黑水。倘若不信,天下群豪随时可去验证,若有半句假话,小子人头随时取去。”
玄梦喃喃道:“化为黑水……”他目视段化龙,见他一脸怒容,已将拳头握紧,虎视天傲,若不是惧于以多敌少,怕是早已发难。“是黑龙功!”
薛天傲道:“正是黑龙功。天罡正气乃至阳内功,中此内功者即使一命呜呼,但尸身仍能保存完好。而黑龙功为极阴毒功,侵入体内,内脏皆会化为一滩黑水,而且尸身会散发出黑龙毒,此番却是多亏李洛神前辈前去闭息验尸。”
唐少羽道:“黑龙功,难道凶手是段化龙?”薛天傲道:“对了,天下会此功者只此一人。”玄梦疑道:“段化龙为何要杀唐门之主和蓝田三杰呢?况且先前一直盛传东方日已隐居山林,可上月老衲当真在月池山看到过东方日。”薛天傲道:“当时大师与所谓的东方日交手了吗?”玄梦道:“尚没,只是远远看到,但老夫的金刚怒目不会看错,那人铁定是东方日。”
薛天傲笑道:“大师忘了,这天下间尚有一人能骗过大师双眼。”玄梦恍然大悟道:“是‘易容神君’贾之侯?”
薛天傲颔首道:“不错,前些天正是他易容成东方日,骗了大家,小子估摸他是受了段化龙要挟,为的就是让矛头对准圣剑盟,当然,最终他也是被段化龙所灭口。”
群雄闻言一阵骚动,齐齐将目光对准段化龙。玄梦道:“段堡主为何要这么做?”薛天傲怒目直视段化龙道:“因为他与宇文淝水二人早已投靠夏人,做了夏人的走狗。夏国主元昊近年来对中原虎视眈眈,欲驱兵南下,但中原武林奇人辈出,元昊十分忌惮,所以派他二人前来中原一探虚实。他二人商定一个计划,宇文淝水来我薛家夺剑,欲把这宝贝献给夏人,而段化龙则是来到汴京,先以武力逼迫贾之侯易容成东方日祖师的样子,到月池山附近走动,故意给正在那儿游历的豪杰瞧见,引得天下人纷纷来至汴京。将贾之侯灭口之后,段化龙再用黑龙功模仿剑印剑法,杀了唐门之主和蓝田三杰,嫁祸于东方日和圣剑盟,使之成为众矢之的。只消中原武林自相残杀,夏人便可以趁虚而入,灭我中原武林,然后再亡我大宋。”
段化龙倏然抚掌大笑起来:“妙!天下人皆醉唯一个小鬼独醒,当真是奇闻啊!”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对薛天傲道:“只可惜,你方才的推断虽精彩,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话未说完,唐少羽怒道:“段化龙,还我爹命来!”他单手一掷,一粒朱红色圆球从手掌中飞出,火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向着段化龙而去。这红球正是唐门暗器“玄火珠”。
段化龙不避不闪,竟伸手接住“玄火珠”,再摊开手,那红球已被内力化为一滩黑水,从指间缓缓滴下。段化龙大喝一声,出掌向薛天傲打来。薛天傲自信满满,也出掌相抵,双掌生生相触,真气便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两人,须臾间闻“砰”地一声巨响,段化龙连退数步,卸去薛天傲的功力,略微吃惊地站在原地。他未发全力,却不料薛天傲日日对着试剑石练试剑,一月下来内力已臻圆熟,竟能接住段化龙的三成掌力。
段化龙冷冷一笑,运足十成功力,掌风呼呼,令人透不过气来。查静渚见此掌狠毒之极,连忙抢上,一掌迎向段化龙。两人皆是奋力一击,赌上了性命,便觉狂风呼啸,查静渚口中喷出数道黑血,倒在地上。那段化龙脸色也如白无常一般,被圣剑盟弟子仗剑围在正中。
“查掌门!”月池台上众人大叫不好,燕征南慌忙上前,扶起查静渚,为他推拿疗起伤来。
段化龙计谋告破,又见群雄激愤,人人欲得而诛之,苦笑一声,以手为刃,挑开圣剑盟弟子长剑,突出重围,施展轻功,往山下逃去。
群雄对他的黑龙功十分忌惮,无人敢阻拦,眼看着他消失在山涧。
燕征南在查静渚身后推拿了片刻,查静渚面色微微红润,燕征南松了口气,道:“好在天罡正气是黑龙功的克星,不然查掌门便险了。”薛、楚二人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下,这才发现段化龙已经溜走。
台下众人见查静渚转危为安,心中稍安。薛天傲笑道:“说咯是出,还请大师主持公道。”玄梦骑虎难下,只得道:“我等不分清红皂白便攻上山来,实在愧对圣剑盟,日后圣剑盟若有吩咐,我天下豪杰唯查掌门马首是瞻。”众豪杰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除收兵下山外别无他法。众掌门心中不约而同忖道:“圣剑盟人当真狡猾,一把神剑愣是编出三个去处,好汉不吃眼前亏,待我等查明神剑真实所在,再伺机夺取。”查静渚渐渐醒来,闻言缓缓说道:“玄梦大师言重了,不如留在本门休息几日再走,如何?”玄梦道:“查掌门不怪罪老衲已得万幸,岂敢再行叨扰,就此告辞,改日再登门负荆请罪。”查静渚边咳边道:“大师言重,恕不远送。”浩瀚人海向山下缓缓行进。薛天傲看着众人狼狈下山之样,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天下人若能像这夺剑般永远同仇敌忾便好了。”
查静渚若有所思,忽然“啊”了一声。众人不解:“查掌门,出何事了?”查静渚道:“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李洛神道:“查掌门请讲。”查静渚道:“照神捕、天傲所说,宇文家与段家已经联合,商定共同夺剑,再诬陷于圣剑盟。那宇文淝水夺得神剑该是两人计划之内,而段化龙却不知宇文淝水夺得神剑。”李洛神问道:“怎么,段化龙难道不知?”查静渚颌首道:“段化龙在夺剑大会开始前五天,曾只身一人攻上月池山,以劫持圣剑盟弟子来威胁老夫说出家师东方日的以及神剑下落,多亏九州大侠荀骁及时赶到,才制伏了段化龙。若是段化龙已经得知神剑被宇文淝水夺去,还会冒险一人前来打听下落么?”
楚暗雪道:“难道事情背后还有一个阴谋?怪不得刚才段化龙说天傲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薛天傲无奈道:“当真是谜中之谜了,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夕阳西下,天地一片血红,众人已进入圣剑阁中休息,只留下天傲、暗雪两人驻足云海。两人放眼四看,那山间云雾瞬息变化,难以捉摸,堪比无常世事。两人一月未见,似有说不尽的话。薛天傲将自身奇遇娓娓道来,引得楚暗雪连连感叹。薛天傲展开笑颜,却终究未道出身受内伤之情。
“暗雪,外面风大,当心着凉。”身后走来一妙龄女子,身着紫边旋袄,声若莺啼,婉转怡人,容貌虽不是沉鱼落雁,却仍让人为之心动。
楚暗雪见之,笑道:“都忘了给你引见了,天傲,这位是内人,傅心仪。心怡,过来见过天傲。”
傅心仪微笑着对薛天傲行了一个礼。薛天傲还礼道笑道:“见过嫂嫂,暗雪有嫂嫂这等佳人相伴,福气果然不浅。”楚暗雪假意嗔怪道:“你小子怎得越活越小,又像儿时那么顽劣了。”薛天傲兴致正盛,道:“与我说说你们的相遇,我爱听。”楚暗雪双颊绯红道:“那日餐馆一别,我心中忐忑,牵挂着你,跑着跑着竟在路上遇到了朱雀。拼尽全力击退他,我也是身受重伤,倒在农田中。好在心怡的父亲将我救回了家,也多亏了心怡的悉心照料,我才痊愈。四日前,寻得圣剑盟之日,也是我俩成亲之时。”
薛天傲抚掌道道:“妙极,妙极,男大当婚。”楚暗雪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心怡,你先回圣剑阁,我与天傲随便走走。”傅心仪朱唇一抿,腮间若凝新荔,颔首而去。
两人漫步山涧,谈论起武功,天傲将近海奇景与紫红真气之事说与楚暗雪听,听闻薛天傲能控制选取真气,他诧异道:“此真乃奇闻,历代高手任意控气为数不少,像你这般随意选取真气,倒只是在志怪传奇中见过。”薛天傲笑道:“并非随意,选气之术十次中怕是难成一次。唉,我也不求学遍天下武艺,但求将紫红真气与选取内力缘由弄明便足矣。”此话不假,身处林中的后半个月,只要是清醒之时,薛天傲便尽力用自己的内力将炎圣真气紧紧包裹,大有与之较劲之势。半月之后,心海中紫红之气果有增大,印证了天傲所想,但却仍不知是何缘引起。薛天傲望着远方起伏山峦,越发感觉人的渺小,他忖道:“自身谜团尚未明了,却一个劲探索他物,人有何资格称万物之灵?”“武功这东西,倘若无缘,也便罢,不要强求,听闻昔日有几位乾端坤倪功大成者正是死于走火入魔。”楚暗雪劝道,天傲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楚暗雪指着月池山东南道:“天傲,那儿本有一阁楼,名曰天南阁,原是圣剑盟的分部。东方祖师爷执掌圣剑盟时,人丁兴旺,圣剑阁人满为患,故祖师爷建造了天南阁。昔时的圣剑盟,乃当之无愧的武林之王!”他眼中光亮渐渐黯淡,话锋一转道:“但是,如今的圣剑盟人力单薄,竟连圣剑阁都住不满弟子,更令人气愤的是,天下人再也不将圣剑盟放在眼中,竟敢随意攻打月池山,当真是盛极必衰啊!”
薛天傲一声不吭,他知道楚暗雪有着和他一样的困惑。楚暗雪道:“那天你在家说的盛极必衰,真的没有例外吗?”薛天傲摇头道:“天地万物,概莫能外。”
楚暗雪大声道:“那么,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武功再高,智慧再深,到头来不过是盛极而衰,任何努力都是徒劳,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薛天傲一时语塞,欲言无语,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只见一个红影在二人百步外一闪即逝,薛天傲叫道:“段化龙!”便纵身追去。
楚暗雪喊道:“天傲,当心段化龙使诈,你我同去。”
薛天傲道:“段化龙受伤,跑不远的,你已有家室,不要乱来。”“来”字声音刚落,人已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苍山茫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