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之感无端袭来,只压得薛天傲喘不过气,忧心如酲。他奋然坐起,终于摆脱迷药禁制,手指与左弦月玉指紧紧缠绕一起。左弦月惊喜道:“薛大哥,你终于醒了。”
薛天傲使劲甩了甩头,略微清醒了些,两手握住左弦月柔荑,上下打量道:“小月亮,你没事吧?”左弦月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与薛天傲在一起,再危险的境地,她心中都充满希望。
“大家先前只是中了一种迷毒,不会伤及性命。”孟云阳与乐不思并肩站于墙壁前,孟云阳伸出修长的中指,触摸着画在墙上的个个一寸见方之格。
薛天傲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一间奇特密室之中,密室的顶部与地面皆由白色大理石铺成,顶部有十盏九华灯。而四面墙壁与顶部和地面天衣无缝般接合一起,形成一个极为封闭的房间。四周的墙壁如漆白垩,却被无数条黑色细线分割成如拇指指甲大小般方格,每个方格上皆印着一只动物作装饰,那饰物若蝇点大,以肉眼仔细盯着方可看清。
白色,本能给人无尽的空旷感,况且这间密室并不小,容下三十人绰绰有余。但是在一间四周充满方格的密室之中,薛天傲却有些眼花缭乱,一股压抑之感重新涌上心头,他肚中宛若翻浆,极不好受。
却听乐不思笑道:“这下好了,大家有空闲下来听我讲笑话了。”
孟云阳运气推墙,肃然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开玩笑,当务之急是找出出口,大家离开这个地方。
“不用找了。”一女子起身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半月有余了,这间房根本没有出口。”她一身红装,岁在三十,却是丰容盛鬋,齿若瓠犀,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不禁使人联想到巾帼二字。
原来除薛天傲一行之外,密室之内还有八人,那八人远没孟云阳等人对密室充满的好奇心,个个审惫意阻,静静坐于墙角。
天傲认出其中一位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忽然兴奋叫道:“那边的可是狄青狄将军?”那中年男子闻言睁开星目,却是起身冷冷道:“在下便是狄青,不知阁下是有何指教。”他长身鹤立,言语间气势不凡。
薛天傲轻轻放下左弦月的手,从上衣中摸出范仲淹给自己的狄青画像,上前道:“在下薛天傲,延州参军,正是受范大人之托,前来寻找将军。”狄青认出自己的画像的确出自范仲淹之手,这才相信薛天傲,急忙道:“有劳薛参军,范大人与可好?”薛天傲道:“请将军放心,一切安好,只是范大人对将军十分牵挂。”
狄青想起如今处境,叹气道:“想我狄青也曾入狱,却没遇到过这般艰险。”他轻抚墙壁道,“这间密室根本无出口,我等被关在这儿半月余难以脱险,无法替范大人分担忧愁,为国出力了。”坐在狄青身边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男子,与狄青年岁相仿,道:“将军切莫如此,咱们定能出去,为大宋打跑夏狗。”他一身布衣袭膝,对狄青甚是恭敬,显然是其随从。狄青见部下信心不失,大为宽慰,道:“对,刘五,等咱们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赫连虎这个败类。”
“然则,”乐不思笑着对红衣女子道,“武夫人,你们被关在这儿的时日如此之长,怎得却活得好好的?”他话不得体,惹得众人对其直翻白眼。
那红衣女子便是兵旗旗主武鸣的夫人,武鸣只道她离自己而去,却不知原来她被困于此,故音信全无。武夫人不屑道:“什么武夫人,别提那个武夫,我与他无半点瓜葛。”话虽如此,心中却无时不惦记着武鸣,她有些黯然神伤,忖道:“死武夫,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否再见到你。”
一身穿黑色短衫的净脸汉子接口道:“大伙可看见那墙角的大方块?”密室中与他身着同样短衫的男子还有三人,皆是三十岁上下,却是与狄青历经无数硬仗的军士。
众人闻言向墙角,果真发现此墙与另外三墙有所不同,在墙角处有一长宽约为一肘的大方块,白如美玉,无半分瑕疵。
薛天傲上前触摸白壁,这才发现将墙壁格成小块的并不是黑色细线,而是向墙内凹陷的细小沟壑,细若蚊足,如网纵横捭。
狄青道:“这硕大方格是一个机关,只要机关开启,便会至左向右旋转,旋转半圈后复原。”他以手示意转动之律,道,“而在旋转过程中,盛着米饭和水的碗具会被机关带到密室之中。每日早晚送两次食物。”
左弦月提醒道:在机关旋转时可以试着一探墙外的究竟啊。”薛天傲颔首道:“或者众人齐心用力让方格停滞,再想计策,毕竟此机关唯一与室外相通,不妨顺藤摸瓜。”狄青摇头道:“墙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此方块有寸余之厚,且转速不慢,我等曾想将其制住,却是人力难胜机关之术。”
薛天傲深感疑惑,于密室中探视一周,道:“你们就如此被关了半个月?”刘五叹了口气,道:“不错,悉不知将我们关到此地来的人是何用意。”乐不思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声来,问道:“你们被关半个月内,岂不是要把屎拉在裤子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感好笑,孟云阳摇头道:“乐旗主,你还是改不了老毛病。”
狄青一脸无奈,道:“狄某对面的墙底部有一条小沟,要解决不妨去那边。”乐不思捏着鼻子前去查看,叫道:“这么小的沟,比老乐我的手臂还细,解决起来都会很不方便,哈哈!”武夫人红着脸道:“性命都堪忧,哪里有心思讲究此等琐事?”
一青脸汉子终于按捺不住,道:“难道大家就等在这里,不想想办法出去吗?”他身边的红脸汉子附和道:“墙上有那么多方块,会不会有什么玄机,大家一起努力想办法,说不定出路就在墙上。”
狄青道:“咱们在暗处,将我等关于此地的人却在明处,既然他们将咱们关在这里,又何必给咱们出路?”薛天傲道:“咱们不妨先来回忆下,当初是如何被关到此地的。”于是他首先将经历说给众人听。
狄青听后点了点头,道:“我和刘五、武夫人,还有三位侍从大哥是最早被关到密室中的。”他将前因和盘托出道,“我们奉范大人密令前来魔都查探贡品丢失一事,后竟查出三司使云天尊与夏人勾结,于是我们在暗中查到了云天尊与赫连虎交易贡品的地点——落雁酒楼,本想将两人擒获,没想到来到酒楼却……”刘五满脸怒容道:“半路杀出个乌属昌,用暗器将我们打晕,我呸,真是旁门左道,有种和我刘五光明正大交手!”“那么武夫人是怎么回事?”薛天傲问道。
武夫人玉手轻抚发梢,道:“半月前我与那武夫武鸣吵嘴,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兵旗府,不知走了多久,觉得有些口干,便来到一家酒家喝酒。”孟云阳道:“夫人您来到的便是落雁楼吧?”
武夫人颔首道:“不错,我目睹了狄将军被乌属昌暗算一事,正要上前询问,却被赫连虎那贼人点住,当即也昏了过去,醒来便与狄将军等人被关在这里了。”薛天傲道:“武夫人无意间闯入目睹了乌属昌与赫连虎等人勾结的事,唯恐此时传于宇文淝水耳中,故将你也关到密室里来了。”武夫人细细回忆道:“当日酒楼的确古怪,酒保掌柜皆守于门外,不让我进去。越是如此,老娘我却越要瞧上一瞧,便从楼后借护栏跃上二楼,由窗而入。却见二楼除我之外的确没有其他客人,想必那酒楼是赫连虎等人开的,用来作为勾结的据点。”
狄青疑云满腹道:“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赫连虎生性残酷,一旦有仇人落到他手中,想保个全尸都不可能,怎会将我们关在密室里,整天供着吃喝呢?”
孟云阳双袖低垂,甚是镇定,道:“我听说赫连虎喜欢折磨人,也许将咱们关到这里,为的就是将咱们折磨致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低头沉思起来,左弦月心道:“此后,便是让自己去看一看外面的枯草,也是一种奢侈,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她稍有心虚,毕竟,生硬的白墙着实枯枿朽株。令人胸闷,薛天傲看出她的惶恐,忙将其无骨纤手握住。
“我们是最近几天才被关进来的。”轮到那红脸汉子讲述,他语速甚快,“我叫朱颜,他是余涛,是住在魔都附近的商人。”他目不转睛,倒像是在叙说他人之事。
绿脸汉子余涛眼无神韵,无精打采道:“我们几日前正带着货物赶夜路,累了,便依靠在树旁休息,谁知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们十六个人可以分成三组,每一组所到的时间都有不同。”他在心中将众人遭遇依组记下,“但是,既然大家来到密室有先后,那么,狄将军、武夫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之后的人从什么地方被关进密室的?”薛天傲问道。
狄青捂着鼻子,示意道:“这里的空气中似乎含有奇特的迷药,每日我们都会昏昏沉沉睡去一次,等醒过来,便发现旁边又多了几个人。”
“有进来的路定有出去的路。”朱颜大叫道,“为何不来试试破解壁画上的谜团?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啊,是不是,余涛?”
余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啊”了一声,才缓过神来,道:“是啊,是啊,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薛天傲凝视着墙上的奇异图案,道:“也许余涛大哥说得对,与其等死,不如试着自救。”
狄青正色道:“真正的敌人绝不会给你自救的机会,除非他要利用你。”乐不思笑道:“咱们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左右是死,不如挣扎一番。”狄青随从听得甚是不爽,方要出言教训,却见左弦月摸着墙上的小方块,忽然道:“小方格里画的是一只小猫,好可爱。”少女的心思一下子转到了图画上,道,“还有小狗小猴。方阿姨快过来看啊。”武夫人本名方钰,平日里时常会到豺云城看望左弦月,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她听,是故左弦月与她甚是亲热。
方钰闻言来到墙边,与弦月道:“我刚来这里也曾细看过墙上的图案,除了猫狗猴,还有虎豹牛鼠羊等动物图画,但是实在猜不透其中有甚玄机。”
乐不思为墨家众人,对机关奇书了如指掌,瞧着墙上奇异图案,对天傲道:“老薛,不妨以指戳一戳方格。
薛天傲颔首,凝气于食指指尖,用力一戳那画着子鼠的方格,便听格拉声响起,那小方格从上至下迅速翻转半周,方格上显现出一个“寻”字。
乐不思如法炮制,在画鸡的方格上一点,翻转之后出现的则是一个“十方”二字。
朱颜激动得大叫:“我就说嘛,这墙上一定有玄机,果不其然吧。”他运功接连在墙壁上点击数下,每点一下,便有一块方格翻转,显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字。
“咱们按图索骥,一定能找出出去的线索。”余涛似乎有些强装出来的兴奋,奈何表情却是极为僵硬。
孟云阳负手而立,目视白壁道:“或许,将所有方格上的字组合之后,会有新的发现。”
“四面墙面上少说也有几千个方格,以字相组,有上千万种情况,待瞧出线索,我等怕是早已化为白骨。”狄青道。“难道在这儿等死不成?”朱颜怒道,“就算死,我也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
薛天傲沿着墙边走了数圈,精意覃思半晌,道:“或许不须将所有方格上的字翻出,我们也能找到有用线索。”左弦月笑道:“薛大哥,你有主意了么?”薛天傲道:“其实也算不上主意,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大家注意看墙,谁能说出墙上画鸟的方格却有几个?”
乐不思笑道:“太多了,恐怕比我老乐肚里的笑话还多,一时怕是数不出来。”他信手点来,道,“我随意一看便有三只。”“那么猫呢?”薛天傲继续道。武夫人开口道:“我平日最喜欢养猫,刚被困于此时闲着没事,曾数过墙上的猫,共有五十三只。”
“乍一看,好像每种动物都有许多只。”薛天傲道,“事实上,至少至目前我只看到一幅鼠图,便是刚刚被我翻过来的那个方块。”乐不思笑道:“老薛你的洞察力真是没得说,这样的细节都被你注意到了。”左弦月细心地一格格查看过去,道:“果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第二只鼠。”
众人经薛天傲这么一说,对墙壁产生了兴趣,纷纷来到墙边查看起来,唯独狄青一人站立墙角,无动于衷。
“似乎没有马啊,大家有未见到马?”孟云阳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墙壁。
“这里有一幅是马,方才却是被我翻过去了。”朱颜用指力使得先前翻转的方格重新翻回,动物图再次显现出来。薛天傲道:“大家先找找马图,看看共有多少。”
众人应了声,半柱香之后乐不思道:“已将墙上所有方格中识遍,只有一匹马,同时发现虎也仅一幅而已。”他掌附吸力,整个人如守宫一般附于墙壁之上,细看墙上图案。
薛天傲瞧他微福体型上墙却甚是轻盈,忍住笑意,问众人道:“鼠、虎、马,大家想到何物?”左弦月率先道:“生肖么?此三种动物都是生肖中的。”薛天傲道:“正如小月亮所说的,我想到的也是生肖,咱们不妨就按生肖来找找,是否每个生肖动物就只一只。接下来不妨一同找牛。”
众人对生肖一说并无异议,如今同舟共济,也顾不得长幼,依天傲所说行动开去。乐不思瞧见他人俯首审视,几乎将脸靠将上墙,忍俊不禁要笑出声来,倏然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连忙捂嘴收敛笑容。
“牛也只有一只。”孟云阳道,紧接着他又找出了独一无二的兔图。薛天傲看着左弦月,笑道:“看来咱们没有猜错。”左弦月点头道:“是啊,或许将十二种生肖动物反面之字拼在一起,便能找出出密室的线索。”
狄青一脸愁容,走到薛天傲身边,道:“薛参将,你不觉得线索有些太简单太显而易见了么?”
薛天傲同存此疑,道:“的确如此,但咱们并无其余法子,不论对错,只能一试。”
狄青转身走回墙边,默默道:“也许等待,才是最好的选择。”
十二幅生肖图已被找出,每一幅都如天傲预计的那样,独一无二。
格拉格拉,十二个方格接连翻转,天傲道:“从子鼠开始,让我们寻寻玄机。”
寻得汝等要点,先行乃解铃之手,无规不成十方,切记切记。
众人从子鼠始,直至猪亥,将图案背面之字一一念出,字虽细小,但此时与众人命运相连,却是重如泰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