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千雪挣扎半天,良久才鼓起勇气,嗫嗫喏喏的声音隔着厚重披风传出,闻着有些模模糊糊。
“我感觉我要被闷死了……”
“……”君褀昱身子一僵,猛地一把将她推开。
回到屋子,仲千雪方觉自己活过来。
换过一身衣裳,室内被银霜炭烘得温如初春,身子很快便暖和起来,盆内银骨炭发出‘啪’地一声,烧得更旺。
君褀昱已去隔壁房间换好一袭玄色衣衫,袖口绣着繁杂同色花纹。行至炭火旁坐下,望着仲千雪上蹦下蹿地身影,棱角分明的薄唇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说。
……
冷静下来中千雪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下这么大雪如何看烟花?!难道君褀昱连这么浅显的问题都不知道。
但既是心上人之邀,岂有不去之理。放不了烟花她正好可以为他弹上一曲,以表吾心。
于是,为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从没化过妆的仲千雪居然化妆了!
描得细致的蛾眉,扑了淡淡胭脂的脸颊,用唇脂点过的樱唇,美不可方物也!
出行前,瞅见仲千雪怀中用银色绸缎裹着的物件。
“这是什么。”君褀昱目光盯着那裹得死死的东西,有些好奇,便疑惑问道。
“七弦琴啊!”仲千雪理所当然道。
“带这为何?”视线落在描了精致妆容的脸上,君褀昱心猛地一顿。似有何物超脱于他掌控之中,他盯着仲千雪的精美面庞,看得却不是她的脸。
目光定定已陷入深思,他十分不喜这种不在他掌控范围内的感觉。
仲千雪见他皱着眉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心情有些低落,难道他不喜欢?
本来想回答他:因为我想为你弹奏一曲,欲将心事付瑶琴,心悦君兮君知否?
此刻却如鲠在喉,微张的樱唇已吐不出半个字。
君褀昱心情复杂,这复杂在看到仲千雪一脸沮丧神色时便变得更加复杂。心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微微抽痛。
一路无言。
马车行了不久便开始有些颠簸,越往前越是颠荡。
仲千雪双手死死拽着窗沿,有丝丝寒风灌入。袒露于外的手指已冻得僵化,动弹不得,她却紧咬银牙一声不吭,眼神倔强而坚定。
她现在正跟君褀昱冷战,先说话她就输了,所以她不能也不可能说话。
但她似乎忘了,所谓的冷战也不过只是她个人的冷战,因为人家压根没跟她置气……
好在这路着实难行,帅气车夫甄宇驭停了马车。
看来他们得步行了,仲千雪暗道。
马车一停,仲千雪便率先下了车,一脸你是我恩人的表情,感激地望着甄宇,他救了她的小命,刚在车上腰都快被抖折了。
君褀昱慢悠悠地拂开车帘,便看得眼前一出,心上顿起无名火。肃杀的眼眸眄着甄宇,脸上毫无表情。
甄宇身子猛地一哆嗦,漫天雪地中竟惊出一身冷汗,他直觉地觉得主子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才变得如此恐怖,头两次便是如此。
于是,不等君褀昱发话,便自动退离仲千雪三丈远。
仲千雪瞠目咋舌地盯着甄宇这打破地心引力的一跳,这!不科学!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一盆冷水的浇了个底朝天。
“你先回去!”严酷语气中的杀气,纵使仲千雪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她也被吓得一哆嗦,君褀昱今天太反常,还是不要招惹他得好。
他将自己带来这深山野谷之中万一不带自己回去怎么办,那不是得横死于此?
“是!”甄宇神色有些犹豫,却也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只得地朝着山下而去。
一阵默默无言,寂静夜幕下只听得呜呜风雪声,还有两人一骥。百虫待僵,再无其他生物……
半晌,仲千雪兀地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以至于她忘记自己方才还打算不再跟他说话。
“甄宇走了……等会儿我们怎么回去?”仲千雪讷讷道,她想着现在叫甄宇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还是要不就不去了山顶放什么烟花了,谁人放烟花非要去山上……
且岚岚风雪中即便放了也定看不真切。
“走吧!”君褀昱眄她一眼,率先朝着风雪正盛处走去,那是嶙云峰的方向!
仲千雪抖了抖裹得跟糯米粽般的身子追上去,蓦地又想起七弦琴还没拿,便又重新折回来。本就穿得笨重加上一把瑶琴一盏烛灯,便更加沉重。
眼睁睁看着前方身影隐于岚岚风雪中,仲千雪心已咯噔,跟丢了!
她心底一慌,赶紧朝着那袭披着蛰皮大氅消失的方向跑去。
一路茫茫然,亏得她平时有锻炼身体还算好,不然早已精疲力竭。可她已经跑得飞快了,却依旧看不到那抹熟悉身影。
会不会是自己走错了方向?
她是真心慌了,无尽的夜,这芒芒嶙云峰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君褀昱!且现在就算她有心找也没那个力了。
仲千雪放下手中将燃尽的烛灯,与被她保护完好的七弦琴,席地而坐。
她看着被雪水沾湿变的看不出原样的狐裘披风,踌躇不已,是继续前行呢还是原地等待?
她心一横,反正横竖都是一条死路,不如看看天意!
弃了燃尽的烛灯,抱起七弦琴,她摸着黑向着最高处前行。
山腰上的风雪来得更加猛烈,阻力越来越来大。仲千雪脚下似有千斤重,行势渐渐变缓。
她几乎精疲力竭,表情却很决绝,眼神坚定,不到滨江心不死。
她不甘心,即使要死也要再看他一眼才行!
……
脚下一个踏空,仲千雪心里咯噔一声。她早算好以何种姿势可以保护好怀中弦琴不会被摔,却不料身子落入一方柔软的怀抱……
一双有力的臂弯橫于腰上,她睫羽颤了一颤。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
漆黑夜幕中看不清对方模样,霏霏风雪中闻不到清冷梅香……
但她知道这是谁,即使隔着万千人海她也感觉得到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仲千雪所以的坚韧霎时消弭殆尽。她唇角一撇眼泪哗啦啦似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心下万分委屈。
她一把扑入来人怀中,哽咽语声吐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闷闷地:“褀昱…………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
呜咽声被大雪之风扯得支离破碎,正如她此刻的心。
眼泪向来都是最好的宣泄口,哭过之后她绷紧的那根弦渐渐放松下来。
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她怕他找不到她,还怕明早便会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首,她怕今生就此与他错过,她怕的东西太多太多……
因有所珍视,顾生怖。
君褀昱身子一僵,心好似被人灌了铅,又似被钢刀搅动,令他痛得窒息。这种疼痛远比刮骨断腕更让人难受千百倍。
心里又胀的生疼,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觉得刨个洞将它释放出来,可能才会令他好受点。
仲千雪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声音早已沙哑抽泣,嘴里一直反复那句“我以为再找不到你……”
君褀昱心狠狠一揪,疼的他微微躬身。
“我在这里!”心疼地拂上怀中人柔美的秀发,他神情动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仲千雪身子一怔,哭得更加伤心。
……
第一次让他见着自己毫无形象地哭,第一次画得精美无匹的妆便如此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