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靖塔里,黑衣帮主一行皆用白瓷大碗盛了好酒,酒香混着血的腥味四处蔓延,而泽畔阁一行人被束缚在寒冷的塔里,饥肠辘辘又精疲力竭。
“你们何苦挣扎,不过是个简单的小问题罢了,”黑衣帮主搁下瓷碗,用他骇人的嗓音继续着坚持了一夜的话题,“只消动动嘴唇,别说一碗好酒了,从此你要什么,我就尽己所能给你什么。”
可是直到他们酒都饮尽了,泽畔阁的人里,仍旧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双方这样耗了许久,黑衣帮主见这帮人对利诱无动于衷,冷冷笑了几声,扫了几人一眼,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夜璞的衣领向上一提,一对怒目直瞪着夜璞因过度疲惫而微阖的眼。夜璞身材本来娇小,黑衣帮主这样将她一提,夜璞的脚尖直接离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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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与一路上快马加鞭,天未亮时便到了嫦靖塔。他勒住马,看见手下的七匹马都还拴在塔外的树上,又仰望嫦靖塔最高层,见那里闪着星星点点火光。苏幕与于是立刻翻身下马,携剑冲进塔里。
他快速通过摇晃不止的铁锁链,又穿过弥散着烟尘灰烬的一片狼藉的二层。他扫视地面上模糊的血迹和通风口下方凌乱的争扎过的痕迹之时,已经大约知道了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然而当时黎陌等人还不及进入第三层便遇了难,又被黑衣帮主一行劫走,第三层的关卡还没有被解开,因此苏幕与虽心急如焚,但也不得不在这里慢下脚步了。
在他面前是一堵坑洼不平的墙,墙面上密密麻麻刻着字符,墙上只开了一人宽的口,向里面看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苏幕与点起灯,信步走进窄道。他刚走了两步,眼前忽然出现了四条岔道——这竟是个迷宫。
没有其它什么办法,苏幕与进入了左侧第一个岔口。
然而这迷宫异常复杂,岔道很多,路也蜿蜒,极窄的小道夹在两堵高墙之间,人行于其中,仿佛高墙随时要向中间挤压。加之四周一片漆黑,静谧又沉闷的气氛就已经压的人难以顺畅的呼吸。苏幕与以极快的速度奔走其中,时常遇着死路,又要返回上一个岔道处,换一条路重新出发。几次下来,苏幕与额头上已经蒙上一层薄汗,呼吸也紊乱起来。这时苏幕与忽然定睛一看,只见自己所在之处分外熟悉,眼前仍旧是最初那四条岔道。而他转头向背后看去,身后那本应该是个入口的地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封上了。
苏幕与拧起眉头,暗道不妙——他苦心栽培的几个手下情况不容乐观,他自己却又被困在这迷宫里了,只身一人。
他急得几乎要失去理智,可狭窄至此的空间连一个让他可以挥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事到如今,他除了孤独地在这复杂诡异的迷宫里奔走闯荡,已经别无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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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湟水城外的驿道上偶有人烟,风瑟瑟的,卷着地面的尘土。
清律交给唐韵礼的这匹马儿十分驯良,似乎知道唐韵礼并不擅长骑马的样子,跑起来极快却又稳稳当当,还在上下坡道时特意放慢些脚步。然而唐韵礼哪里骑过马啊。马跑的飞快,唐韵礼浑身都绷着力气僵直地坐在马背上,她紧张兮兮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攥着师父给她的地图,聚精会神盯着前方,生怕走错了路。唐韵礼直出了一层汗来,清早的冷风一吹,唐韵礼禁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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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黑衣帮主以极粗鲁的手段威胁夜璞,而可怜的夜璞这时候手臂已经完全麻痹,身体也早因为一整夜的饥寒交迫而瘫软无力。此时此刻她已经无心反抗,只认由黑衣帮主揪着她衣领,以至于双脚脱离地面,脖颈处勒得她呼吸不畅。她眉头锁在一起,紧咬着嘴唇硬忍着。
“你说不说?”尖锐又干哑的骇人的声音从黑衣帮主口中发出,灌进夜璞耳中,夜璞只觉头脑里像是被锐器绞过一般剧痛,她终于没有忍住,叫出声来。
黎陌早就看不下去,他一忍再忍,可夜璞经受不住折磨而喊出声音的一瞬间,他胸中所有怒火一齐冲上头颅,他之前的努力便全崩塌了。
“你放开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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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与被困在迷宫里,东奔西走,却始终寻不见出口。他开始头晕眼花,脚下甚至有点倒不过步子来。苏幕与撑不住,身体一歪靠在墙壁上,又疲惫地阖上眼,静谧的迷宫里回荡着他沉重的喘息声。苏幕与额头挨着冰冷的墙面,半晌才缓过来一些,过一会,他似乎沿着墙壁,听到些细碎的轻响。他赫然睁眼,环视四周,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刻满了每一面墙壁,乃至布满了地面的符咒。
晕眩感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头颅。
苏幕与连忙闭上眼,他终于意识到了,他之前之所以如此心烦意乱、头晕目眩,明明按照严密的条理却反复地走回同一个地方,正是这些符咒所致——从他进入迷宫开始,他便不知不觉地,渐渐被这些符咒完全包围,然后一点一点失去理性……
苏幕与为自己的愚钝苦笑了一下,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熄了手里的灯。
如果他没猜错,制作这个迷宫的人……或者说,害他手下遇难,又将他手下劫走的人,正是刑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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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个行踪极其神秘诡异,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组织,名行御境。行御境集合了一些身负异能之人,这些人出没无常,也不知听命于何人——危险至极四个字,亦不足以形容这些人。
而刑刹正是行御境的四大渠魁之一,专擅长于使用种种符咒攻人心脑、摄人魂魄,即使是武功再好的人,只要稍不留神,必然中他咒语。
刑刹使用符咒的功力深入心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飘飘忽忽,他只需动动口舌便能使人痛苦不堪,若他当真下定决心,恐怕只用声音便可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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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靖塔顶层,那个嗓音宛如蛇行一般又尖锐又干哑的黑衣帮主,正是刑刹。
苏幕与心里十分后悔。
他曾经把可能拥有嫦靖塔的组织猜了个遍,却没有猜测到行御境。他实在不该对嫦靖塔掉以轻心,可他也实在想不通,他行事已经如此谨慎,到底是如何竟招惹了行御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