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黄沙漫天,平旷无垠。
一行行帐篷突兀的驻扎在这里,期间许多士兵出入其中,隐隐飘来几缕炊烟,倒为这个地方添了一分人气。
在帐篷群中间,一顶比周围帐篷更大气简朴的主帐篷低调的驻扎在那里,四周有士兵严格的守卫着,每隔半个时辰还有士兵流动巡逻。
主帐之内一片安静,大将军正坐在正位上看着手中的书信,一盏油灯为纸张晕染上了温暖的色彩,也在大将军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明亮的金光。
大将军虽然年龄已逾六十,但平时注重锻炼,一身的工夫没落下多少,看起来最多只有五十岁罢了。
前几年丧女之痛让他挺直的脊背佝偻了不少,但此时倒是缓过来一些。他把手中薄薄的一张信看了一边又一遍,半响,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来。
“哎,阿希啊,这是苦了那个孩子。”
这封信正是黎子安给大将军送去的那封警示他军中有内鬼的信,上面没有太多的内容,不过单就简单的“小心,保重”几个词就让大将军开心不少了。
哎,这个孩子还是关心他的啊!
自从女儿香消玉殒之后,不仅大将军自己心中难受,阿希心中也不好受,从此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但很少和别人沟通联系,就连他这个外公也不太亲近了。
也是他这个长辈没有及时疏通开导好,阿希那个时候还那么小,就连现在也还不大呢,在经过那么大的变故之后,又怎么能毫无变化呢?
思绪回笼,大将军看着手上的书信,叹了一口气。
也罢,回去之后就多跟阿希好好说说,人啊,还是要往前看的。
只是看到信上的两个字,大将军温柔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肃杀。
内奸?他知道军中一直都不干净,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代表各种势力的人鱼龙混杂。他清理了一批,但是肯定还有埋藏的更深的漏网之鱼,蠢蠢欲动,等待时机。
“将军——”
一道焦急的叫喊声从帐外传来,打断了大将军的思考,他刚抬起头来,叫喊的人已经撩起帘子走进来了。
来人正是他的亲卫长,此时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一副紧张至极的样子。
只是看到亲卫长的这副样子,大将军就皱起了眉,这个样子正是他最不喜欢的,既然作为领导者就要有领导者的样子,而作为他的亲卫长,这样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样子只能给军中的士兵带来不好的影响,无论何时都要不得。而且,未经通报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进来,把军中纪律放到了哪里?
治军严格有方由不得半点纵容,这是大将军从军几十年来的坚持!
他心中不满,声音也带着情绪:“怎么回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既然作为本将军的亲卫长,就要有你该有的样子!”
亲卫长已经快步来到了帐篷正中间,他大口喘着粗气,一时喘不上来,只能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的道:“是属下失礼,但是,将军……大事不好,军中,军中……”
亲卫长说着说着,低垂下去的头一下子抬起来,额前披散的发丝下是一双凶狠的眼睛,如一匹择机噬主的野兽,两眼跳动的都是疯狂的血红。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还没说时三个蘸毒的三角镖就弹手射出,等到他话音落下时,三角镖已经直直落下。因为两人间距离近,又是猝不及防,大将军堪堪躲过了两个,却被第三个三角镖划伤了胳膊。
大将军闪退到一边,捂着自己的左手,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原来,你,你是——内鬼!”
“呵呵。”亲卫长撩起额前的头发,冷笑道,“将军,镖上抹了毒,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果真,大将军指缝间流出来的鲜血乌黑,他开始觉得头脑发昏,眼前一片昏黑一片金光。
大将军踉跄几步,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立起来,牙齿狠咬舌尖,溢出的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不少,看着面前的阴笑的人:“你为何——要这样做!本将军可是救了你的命!还带你到军营,让你有所作为!”
亲卫长疯狂的脸上有了一瞬的挣扎,但看着前面这个已经显露出老态的男人,他扭过了头。
“将军,既然如此,你也知道我的能力吧?我要做的是一个像您一样的将领,而不是只是当个只是守卫安全,给您跑腿的亲卫长!”
“我不止一次同您说过,可您却我不甘心!不甘心!你不能给我这些,就不要怪别人能给!”亲卫长咆哮着,脸上青筋暴起,状若癫狂。
看着迷失了理智的亲卫长,大将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根本就不明白,现在的皇上……是容不下一个出色的将领了!武将,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必定会被抹杀或同化!”
“少骗人了!”亲卫长冷笑,“大将军独揽军权,容不下后起之秀,才造成如今军中毫无出色将领之材的局面,我这是在为—民—除—害!”
大将军静静的看了亲卫长一眼,面露灰败之色,喃喃道:“难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半响,他也不再解释了,神色肃穆,庄重道:“随你怎么想,本将军自认对得起这个位置,对得起南王朝,我问心无愧!”
“呵呵,你这老家伙,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亲卫长这回连敬称都不用了,“没有用的,守卫现在都是我的人,拖延时间只能让你的毒更深入肺腑罢了!”
“哈哈哈哈......”
在这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中,大将军的腰还是弯了一些,脸上苍白之色更甚。
感受着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大将军心中苦笑,军中的事情,自己的确问心无愧,却也心灰意冷。现在他所挂念的只有阿希了,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回去见到阿希了,不知道,阿希会不会受欺负......
突然间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大将军,未到最后时刻,可不要如此灰心丧气。”
那如电锯一般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再没有半点声息。
大将军费力的睁开眼,亲卫长已经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的羽箭还在晃动,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出现在帐篷里。
“你是谁?”大将军喉咙干涩,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白袍年轻人闲庭信步的走上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些药品和绷带,自顾自的帮大将军处理胳膊上的伤口,还一边说道:“外面的内奸已经处理掉了,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
随即大将军感觉自己口中被塞进了什么圆圆的东西,然后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喉咙滑下去。
“大将军无须担心太多,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目标,甚至还有——共同的期望。”
“我们是朋友,而非敌人。”
大将军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了,倦意不断袭来,隐约听到最后一句话。
“对了,别忘了,我叫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