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说话了，刘流趁机对她说：张处长一直都很关心你，托我找门路把你调到一个效益好、工作轻松的单位。他这个人啊，行事不喜欢张扬，办成之前绝不透露口风，你说该不该罚？刘流好像是张猛多年的故交旧友，一点都不客气，该表现的时候，他索性豁出去了，放开手脚说大话，他感觉已经不那么难受。
几句话立竿见影，女孩的心情明显好转，有些兴奋地说：该罚！就罚他请我们去泡吧！张猛本来用膝盖在顶座椅的后背，提醒刘流不要乱说话，听到这里，连忙说：我认罚，你们说去哪一家酒吧？我可不能玩得太晚。女孩说：刘总说去哪就去哪！张猛说：行，喝个一醉方休！
事情进展顺利，刘流放下心来，从反光镜里，他见到女孩使劲拧了一下张猛的胳膊，又对着刘流努了努嘴，张猛恍然大悟，忙问：我托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刘流就等着他来问，他打开车窗，又点燃了一支烟对女孩说：不负领导重托，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把你调到烟草局去上班，怎么样？
女孩欢呼了一声：啊，烟草局，梦寐以求的地方啊！刘流迟疑了片刻，说：刚刚发生了个问题，不太好处理，我还得去问问。女孩问：我本科学历，青春靓丽，精明能干，这些还不够？刘流“为难”地说：烟草局可不招收孕妇，再说天天与烟草打交道，对孩子的健康不利。张猛和女孩都笑了，女孩爽朗地说：你说这个啊，去医院做了就是！张猛赶紧指示刘流：抓紧办理，不得延误，搞不好拿你是问。
刘流抛出了诱饵，张猛终于上钩了。他忙不迭地答应，张猛的时间有限，他不想去当电灯泡，再说，帮他解了围，他的心情很好，即使是自己掏钱去泡吧，应该也不会对他有看法。刘流刚想说有事去不了，张猛说：刘总，泡吧人多才有气氛，你多叫几个人一起来才热闹些。
酒吧还是经常去的那家，据说在本市，只有那个人挤人的地方才不卖假酒。酒吧的领班少爷是刘流的老熟人，为了避免和云麓之鹰碰面而输掉一壶洋酒，刘流要了个包房，带着他俩从后门摸了进去，包房里有洗手间，只要张猛进了门，保证他不会迈出房门一步。刘流没想到和云麓之鹰的一个小约定，会搞得他如此狼狈。刚刚点了酒，他催牛大伟赶紧带几个漂亮妹妹过来搞气氛，就着领班出门打开的门缝，他分明见到了一个貌似薛勇的人从对面包房里冲出来，急急忙忙地往大门方向冲过去了。刘流忙把领班叫了回来，问他：对面包房是不是道上的大哥定的？领班说：是的，对面是薛大哥定的房，他每次消费上万块，是我们的白金客户。刘流又问：他那里还有些什么人？领班回答：有个高个头的老外，也是常客。还有一个叫亮哥的人，我不认识。张猛听到了这话，赶紧对刘流说：我们走，换个地方！
亮哥无疑就是赵亮了，刘流没见过他，中加公司的股东们在对面聚会，刘流和张猛感觉都不自在，刘流暗自庆幸张猛不是他们一伙的，如果是那样，张猛就会过去敬酒，而不是选择离开。三个人偷偷摸摸从酒吧里出来，早就没有了去“high”的兴趣，临时找了个洗脚城将就了一回。小女孩有说有笑，张猛的心情也不错，刘流心想：今晚算是没有白忙活！帮张猛化解了危机，应该要有所回报吧？
送张猛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很好，主动说：小刘，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怎样的为人，很好！趁着醉意，刘流大倒苦水：做好人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那帮“老爷”整得没了脾气。张猛笑了，很正经地说：你啊，人不傻，就是工作上面不得法，直来直去的做法很容易吃亏啊。刘流心里在说，《厚黑学》我可看了很多遍，原理我都懂，只是运用起来有些生疏，和老手们比起来，肯定有差距。他谦虚地说：如果张处长看得起，不妨指点一二，我怎么也不能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可惜老爷子不在位多年，要不刘副厅长总要给点面子。张猛“哦”了一声，来了兴趣，问：你父亲是哪位？刘流说：10年前，我父亲在计委。张猛说：我知道了，你是刘主任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想当年，你父亲就是太死板，才早早地离开了政界。
刘流默默开着车，心想张猛说的也没错。一会儿就到了他家门口，张猛起身下车，刘流从尾箱里拿出一盒东北“老山参”热情相送，正欲掉头往回驶，张猛又赶上来敲了敲车窗，重新坐上车，说：没想到你还这么沉得住气，想法设法和我拉上关系，却不提半个字。
刘流不好意思地笑了（装的），说：你不是说我办事没有方法吗？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张猛说：你那个矿，本来不引人注意，你们找不到矿自然就开不下去了。麻烦的是你们找到了金脉，而且没能够保住秘密。当初拿到其他化验室化验，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结果。现在，你麻烦了，薛勇他们千方百计想从你手上夺过来。刘流说：是这么回事，当初没想到这么复杂。张猛说：从主管部门这方面来说，我给你提个醒，鹰嘴崖金矿目前是探矿阶段，按照规定是不能进行正式开采的。没有办理采矿证就擅自开采，叫做以探代采，往严重方面说，属于非法盗采国家矿产资源，是很严重的经济犯罪！
张猛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刘流不禁问：那怎么办？张猛说：如果你想让金矿继续开下去，给你几点建议，一是要得到刘副厅长的支持，争取把采矿证办下来。你可能还不知道申请手续，我告诉你，你们提交储量报告、对环境影响评估报告等资料以后，厅里要组织专家进行初审和复审，矿管处也会派人参加。如果我们公事公办，专门挑刺，你十有八九是过不了评审关的。只要刘厅长说句话或者表个态，你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谁敢得罪他啊。二是要搞定资城国土局和中加公司那几个股东，在资城，他们的能量不小！
刘流说：资城国土局那边我自己去想办法。省厅这边，还是你说的那句话，我现在根本无法和刘厅长沟通。张猛说：那是你不了解刘副厅长的喜好，告诉你一件事，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刘流侧耳倾听，张猛继续说：刘副厅长性格孤傲，非常鄙视请客送礼那一套！写条子、走后门之类的小动作他也很反感。最近，他多了一个爱好，就是一到休息日，喜欢去逛“鬼市”！
刘流喜形于色，说：啊，这个，我也喜欢，怎么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张猛说：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啊！刘流问：中加公司目中无人，凭什么？张猛说：中加公司，老外的态度虽然强横，但他离开了几个股东就什么也干不成。因此，那几个股东才最是难缠。赵亮和薛勇牛气哄哄的，我拿他们都没有办法，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想办法。刘流频频点头，张猛说：赵亮的舅舅赵海是资城市委组织部长，与刘副厅长是党校的同班同学，据说他们关系很好。赵海在刘副厅长面前随便说你几句坏话，你的印象就不好了，事关鹰嘴崖金矿，估计他没少给你下“泻药”。刘流心里在冒汗，再次感到了对手的强大。
想到被抽查的事，他又问：这次安全大检查，抽查到了鹰嘴崖金矿，刘副厅长可没有说我们平安无事，而是要我们“好自为之”，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张猛笑了：还不是老外要收购你的金矿，通过各种方法施加压力。上次你们免于抽查，是刘副厅长意识到有人想借机达到个人目的，加上高明求情，所以他不太赞同把问题扩大化。今后，你的麻烦事多着呐，做好思想准备吧。说实在的，他们的做法蛮横不讲理，我也不是很赞同，可身在其位，没有办法，总得要和几回“糨糊”！
他说的“和糨糊”，类似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依靠裙带关系提拔上来的干部，多少让其他同事瞧不起。刘流能明白他的处境，马上赞美了他的正义感。张猛最后说：你为我排忧解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那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好！刘流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我不奢求处长大人为我出头露面，提供些内幕消息，我就万分感谢了。刘流的要求实在不高，张猛满意地离去。刘流心想：糟了，刘副厅长性格古怪，原则性还蛮强。如果拿着领导批的条子找他，他表面上答应，万一阴奉阳违，周红做的不是无用功？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周六，是不是要邀上邱老师一起，到鬼市去会一会那个资城锰矿前矿长？
天亮之前的几个小时，刘流决定找个洗脚城放松一下，就算是休息。他当然是“责无旁贷”地再次叫上了牛大伟，都凌晨3点了，这小子还泡在酒吧里没有离去，刘流买的酒，全部被他接管。
3
邱老师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周六和周日，他就把晨练取消了：去逛鬼市，也算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他开有一家古玩店，名字叫做聚宝斋，聚宝斋里的“老东西”，一部分是他从文物贩子手里收来的，80%是真货，另外一部分是玩家们寄卖的，绝大部分有一定收藏价值，小部分是由明清时期的“专家们”仿造的赝品（这些也被称为真货）。寄卖品成交了，邱老师收取10%的介绍费。除了买卖古董文物，邱老师还搞文物鉴定，不论真假，每件收取鉴定费200元。聚宝斋有了邱老师和多种经营手段，生意非常红火。
意外得到佛像底座之后，邱老师越来越欣赏刘流，说他有点傻福，与老古董们缘分不浅。一有重大鉴定活动，他都喜欢叫上刘流开车去观摩和学习。电视台搞现场鉴宝活动，他也要叫上刘流去假扮观众向他提问，有些问题幼稚得外行都知道，邱老师说那是为了宣传的需要！无奈刘流大半年来都不能前去报到，关系便有些疏远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还在报纸上开辟了专栏，细述如何玩收藏。
刘流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盘算着如果真的遇到了刘副厅长，该要如何去导演这次“偶遇”。邱老师身着白色的唐装出现了，唐装看似是丝质的，异常打眼，上面印了很多枚铜钱模样的圆圈，使人联想到了他肯定很有钱，要不就是很有学问。见了刘流，他微微点了点头后仍旧往前走去，一派大家风范。刘流跟在后面问长问短，邱老师问：你的金矿怎么样了，挖到金子了吗？刘流赶紧跑上前，盯着邱老师胸前一块碧绿的翡翠，他一下子来了灵感：我回中州，是得知了一条信息，哪里顾得上挖金子！邱老师来了兴趣：什么信息让你失了风范啊？遇事不会稳着点？刘流连忙承认自己又犯了错误，然后才说：有个大老板自称为“性学家”，他来中州高价收购从前朝皇宫、大户人家、妓院里流散出来的“淫具”，我估计是这类东西要被炒起来了。你老人家不是收藏了一张明代的摇床吗？我是特地来告诉你老人家这个好消息的！
邱老师“哦”了一声，问：那个大老板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刘流递过去一支烟回答：是混鬼市的痞子三说的，我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据说那人提着一大袋子现钞现身于鬼市……话还没有说完，邱老师便明显地加快了步伐。刘流这时不会去打扰他的思路，知道他正在构思关于那张摇床的故事，每一件古董都会有一个故事，故事编得好不好，吸不吸引人，直接影响到成交和价格，这事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鬼市”并不像书里说的那样吓人，宽敞的街道一侧热闹非凡，黑咕隆咚的店铺门前摆开了一长排地摊，聚宝斋就位于街道的尽头。贩子们蹲在五花八门的坛坛罐罐后面，操着方言，爱理不理地回答跟前 “收藏家”们的问题，伺机掏空他们的钱包。偶有成交，买家往往憋不住地乐，以为捡到了重宝，一转眼就身价百倍。邱老师开辟专栏的目的，就是想告诫这些投机者：要稍安勿躁，耐得住寂寞才是收藏的真谛！
邱老师拿捏时间极准，他和刘流到达的时候，天空正好泛白。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头钻进聚宝斋，等着先前到来的其他弟子们细述他们的发现，而是站在街角和刘流闲扯。马上就被众多粉丝们认出来，他们围住了邱老师，不愿意花钱请专家鉴定的老油条们纷纷拿出手中的东西给他过目，只要邱老师一点头，他们的东西马上就有人要买，不明就里的晨练者们把这里的情形谓之中州一景。
众人之中没有刘厅长的影子，刘流颇为失望。眼看着天空露出了霞光，邱老师站累了，便推开众人去巡视，他问刘流：你说的那个人怎么还没来？刘流随声附和：是啊，怎么没来？可能今天有事，明天来吧？他们边走边说，眼睛却扫视着地摊上的摆设品。不远处的地上，一件青花瓷瓶大得有些醒目，青花瓷面前蹲着一个粗壮的汉子拿着放大镜在看瓷瓶上的花纹。刘流定睛一看，那人白里泛青的脸上有一颗黑痣，不是刘厅长是谁？他忙拉住邱老师，对着刘厅长的侧影努了努嘴，轻声说：蹲地下那个穿白衬衣的就是。
邱老师不屑一顾：中华文明博大精深，研究什么不好，偏偏要去研究人家的房事！我看这人的主观意识有问题，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刘流心里狂笑不止，添油加醋地说：就是，肯定是想趁机揩油！邱老师低声说：等会儿你不要言语，看我怎么收拾他！本来那张摇床只值10万块，我现在决定了，没有20万元现金，休想拿走！刘流连连点头称是，又问水晶猛虎打听得怎么样了？邱老师抚了抚头发说顶多值个30万。
白捡30万，刘流并不怎么高兴，心想当初把水晶猛虎送给黄晓娜，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快离开。身后跟着几个菜鸟惹人心烦，他们央求下次电视台再举行鉴宝节目，请邱老师一定要给他们一次露脸的机会，邱老师便趁机宣传了他的培训班。一行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即使是瞎子和聋子都会引起注意，还没有到聚宝斋，刘副厅长就放下手里的花瓶，径直走了过来。刘流在国土资源厅的宣传栏里见过刘副厅长的照片，丝毫不担心刘厅长会认出他。他想：平时休想受他接见，在这里可以和他私下交流，真要感谢张猛提供的信息了。
刘副厅长隔很远就认出了邱老师，走上前来握住了邱老师的手，显示出一股优越感，根本不管邱老师是否愿意。邱老师十分不悦，抽回手问：你是谁？找我何事？刘副厅长呵呵笑了两声，一点都不客气：邱老师在本省文物界久负盛名，久仰，久仰！邱老师谦虚地往前走了一步：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们给面子混口饭吃。说完，他就再也不答理他，把刘副厅长甩在后面。边走边悄声对刘流说：看来那家伙是老手，说话一点破绽都没有，咱们得小心提防。要不是你提醒，今天还不知道被他忽悠成什么样儿!
刘流故意落后两步，扯住正想追上去的刘副厅长，问他：你找邱老师有什么事？我是他的学生，和我说也是一样。刘副厅长这才注意到刘流，态度瞬间又发生了变化，他俯视着他，傲慢地说：听说邱老师家里的藏品价值连城不可胜数，很想去观摩一二，也学点皮毛！再随便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东西，我想买几件。
刘流盯着他脸上的黑痣，一副极力思考的模样：咦，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眼熟！刘副厅长又呵呵笑了两声，笑声里透露出不凡的自信，他说：既然是熟人，就拜托你了！刘流点了点头说：你跟着后面，等邱老师心情好了，我和他说说。你姓什么？刘副厅长说：我姓刘。刘流恍然大悟状：哦，我们是家门，不帮忙也不行啊。不是我说你，在收藏界混，怎么不早日结交邱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