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重和罗丹已经知道发现了金脉,他俩很高兴,急着要把金矿石挖出来。刘流没了主意,罗东上次说挖出来就暴露了目标,到底挖不挖呢?正在思考之际,高明的电话来了,这哥们够义气,即使他说的全是废话,刘流也很感动。高明说:我上午去省工商局开会,记起那晚你提到了中加公司,我顺便去了咨询处,花了50块钱打印了他们的登记资料,我给你传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用?
刘流放下电话继续整理思路,雷大龙畏畏缩缩地来到面前,刘流丢给他一支烟,他哆嗦着抽了起来,俗话说人穷气短,雷大龙越显得卑微,就越是说明他的处境不妙,人都有很多无奈啊!传真机轻轻响着,从它肚子里吐出来一张纸,飘落在雷大龙和刘流之间,刘流说:有什么事情快说,我忙!
雷大龙像是下了决心,他小声地说:刘总,能不能借我3000块钱,小孩上大学要用!刘流问:你不是号称一条光棍吗,哪里又冒出个孩子?雷大龙的声音越发小得可怜,他说:是我和前妻的。刘流便不说话,他并不想见死不救,他打开抽屉,伸手数钱,雷大龙搓着手,眼睛盯着眼前那张纸出神。
刘流递钱给他的时候,他还盯着那张纸,眼睛通红,好像那张纸掘了他家的祖坟!刘流心里烦,只想打发他快走,大声说道:看什么!赶紧拿上钱寄回去啊!雷大龙没有伸手拿钱,而是拿起了那张纸,张嘴正准备说话,做爷带着四个人进来了,雷大龙见状赶紧低头出去了。
做爷的形象有点特殊:右手缠着绷带,估计是里面打了石膏,所以被吊在脖子上!刘流见了他的一副尊荣,便笑了:几天不见,你怎么会遭此横祸?说出来,老子给你撑腰!做爷本来满不在乎的态度马上就发生了转变,他气愤地说:附近两个矿山发生“武斗”,我看走了眼,站错了队伍,跟着那帮没用的东西瞎混!他们被打得那个惨啊!断手断脚,幸好黑哥帮我出头……还没说完,他的话就被一个黒壮的汉子所打断。于是他赶紧介绍那位是县里鼎鼎大名的黑哥,来矿里参观,顺便交个朋友。
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刘流脸上冷冷的,没有丝毫表情,淡淡地应付着。寒暄过后,黑哥放肆得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他说:“我有一帮朋友很好玩,专门组织喜欢打牌的朋友搞搞娱乐活动,听说刘总矿里安静,公安局里也有不少朋友,能不能借贵宝地用用?”
他的话说得客气,神情却根本没有把刘流放在眼里,虽然他没有明说想借矿山的房子打牌,其实就是想搞地下赌场,刘流心知肚明。鹰嘴崖附近很多地下赌场就是利用各种名义来打掩护。在刘流看来他就是想搅乱这里的平静,乘机制造些混乱,而他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刘流心里冷笑:想得倒周到,想拉我们下水只怕没那么容易。他没有马上表态,倒要看看黑哥有什么作为。尹重和罗丹悄然进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观察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黑哥的几个手下坐不住了,在屋里转来转去,口里骂着粗话,明显就是挑战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尹重和罗丹哪里受过这种气,早就捏紧了拳头,都快要发作了。做爷见刘流的脸色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刘总,要不我们玩玩牌,放松一下?”
刘流本想痛快拒绝,或者干脆赶他们出去,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他并不怕威胁。但是做爷的建议很好,他望了尹重一眼,没有表示反对。黑哥高兴了,从兜里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上熟练地洗着牌。刘流又望了尹重一眼,尹重眼里闪过一丝兴奋,马上就明白了刘流的意思。他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了一副新牌扔在桌子上,要黑哥把他的牌收起来。如果黑哥想利用扑克牌作弊,也就彻底失去了机会,这一招是赌博老手的招数,不能不防。罗丹适时出去了,刘流很清楚他是去证实黑哥到底实力如何了。做爷拿起桌子上的牌,问刘流:玩什么,什么“炸金花”啊还是“21点”啊,随便玩。黑哥也撸起衣袖坐了过来,尹重假装笨手笨脚地开始洗牌了。刘流望着他专心的神态,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和罗东在宿舍的床铺上苦练牌技的情形,他心里窃喜:可惜罗东不在,他要是在的话,黑哥只怕要光着身子出去了。就说:就玩21点吧。
他选的是尹重最擅长的赌法,赌注每次不能小于100元。黑哥上了赌桌就相当兴奋,搓着手,紧盯着尹重发牌的手,催他快点发牌。刘流的赌注下在了尹重的赌技上,他想:尹重的水平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几个乡间土霸王都搞不定,还混个屁啊。尹重发牌了,刘流玩了几把,输了1000块钱,故意气得丢下了牌,埋怨道:手气不好不玩了。尹重也故意输了600。黑哥玩得高兴,就说:刘总你出去玩玩,换换手气再来。于是刘流出去把罗丹叫了进来,自己到施工队的驻地去找老钟商量购买木材的事。
直到吃中饭的时候刘流才回来,赌桌上胜负已分。尹重的面前已经码起了厚厚的一沓人民币,做爷和黑哥面前空空如也,他俩脸色苍白,大概还在回味怎么会输得如此之快。刘流笑着问:要不要贷款啊。黑哥厚着脸皮借了一万块钱,他自己的三万多早就到了尹重的手上。
然而,他俩的手气依旧没有改观,当黑哥和做爷输完手里的最后一张人民币,他们坐在那里发呆,早没了来时的霸气。两个打手也坐在一边不出声,罗丹看着他们一脸苦相,觉得很好笑。尹重赢了钱还不肯放过他们,说出来的话很气人:还玩不?没钱就散了吃饭吧。
说完,他向刘流抛来一个得意的眼神,大模大样地把钱都摊在桌子上,很夸张地开始数钱了。黑哥尴尬至极,掏出电话要手下的弟兄们马上送钱来,也不向刘流贷款了。刘流对罗丹使了个眼色,罗丹把尹重手里正数着的钱拿过来,数了11000元放在了刘流的面前,把600元塞进尹重的口袋,把剩下的丢在了桌子上,牛哄哄地说:你们数一下,看数目对不?大家交个朋友,点到为止吧,钱算什么,粪土而已。
黑哥输了钱本来就气不顺,尹重和罗丹的一唱一和,就更令他埋怨自己技不如人了。他的头本来耷拉着,不敢相信在赌桌上会发生这种事。他去拿桌子上的钱,显然是丢了面子、失了身份,他不想在手下面前丢脸。刘流知道当混混也不容易,失去了威信以后可不好混。黑哥狠狠地盯了刘流一眼,一句话没有说走了出去。刘流指着桌子上的钱对做爷说:你把钱拿走。
做爷可没有黑哥那么好面子,输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他顾不了那么多,拿起钱,招呼两个打手走了。在一旁观看的姚总工极是兴奋,把尹重奉作神明,连忙给他上茶敬烟,悄悄对刘流说:和尹重玩牌,不是找死啊!可恶这小子一直深藏不露,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拜师学艺啊。
刘流提醒他:你还想赌?把欠我的八千块拿来。老姚嘿嘿了两声,眼神黯淡了下去。黑哥的车刚刚离开别墅,雷大龙冲了进来,指着资料上那几个股东的名字,低低地吼叫起来:这几个混蛋,老子死了也要他们来垫背!刘流诧异,不待他发问,雷大龙就开了腔,声音声嘶力竭:这上面的朱晓东、赵亮、薛勇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杂种!刘流张大了嘴,不明白此话怎讲,平白无故地骂人可不好。
雷大龙几乎是叫喊着说:刘总,你可千万不要和这些人交往,他们太黑了。这朱晓东,是曾书城的表妹,曾书城是市长!赵亮是市委组织部长赵海的侄子、薛勇是资城市势力最大的黑道大哥!刚才那个黑哥,就是薛勇的手下,刘总,这些人你惹不起啊!
刘流蒙了,记起了云麓之鹰的话,他曾猜想云麓之鹰的话外之意大有来头,无非是标榜自己绝非等闲之辈。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实力,原来是他的股东大有来头,而且是资城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刘流忙问: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雷大龙呜咽了,豆大的泪滴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他痛苦地说:我的今天就是拜他们所赐啊,这帮天杀的,怎么不早点死!
刘流又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燃,雷大龙才极不情愿地说出了他的故事:5年前,我的金矿就正式开采了,我那个矿井不深,就在地表层开采。矿石里含有明金,用压沙机打碎、摇床分选,收集到的就是一层层黄金颗粒,看过去金灿灿一片,爱死个人!虽然那时的金价每克不足100块,不瞒你说,我每个月的收入就有30来万!在这小地方也算是个小富翁了!也怪我太浮躁,矿工们偷金子,被我开除了几个,我那矿里就再也没有秘密了。这消息传到了赵亮耳朵里,他就来找我要入股,那时,他是派出所长。我想有他来保护,看看谁还敢造反?就同意给他20%的股份,他拿现金入的股。他进来以后,极力鼓动我扩大生产规模,第一个月,我们就赚了100万。赵亮天天奉承我是贵人,带着我出去花天酒地。不光如此,他还给我介绍女人,很快,我就迷上了一个在北京读书的女大学生,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起来,更不敢与刘流对视。他的风流韵事很俗套,也没有新意,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反正暴发了的男人都是这样,刘流丝毫不感兴趣,催着他拣紧要地说。雷大龙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那女孩刚搞上手,赵亮就通知我回去再商大计,我想都没想就往中州赶。航班刚落地,我就被他们“双规”了!他们给我的理由是:贿赂国家工作人员并且盗采国家矿产资源,还涉嫌欺诈股东和公安人员!
三兄弟一致觉得,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中年人除了运气好,简直就是个白痴,雷大龙是个地道的农民,竟然有资格被双规,他们闻所未闻,他的遭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用再去猜,就知道幕后出手之人是中加公司那三名股东。尹重说:他们的操作手法虽然技术含量不高,却也够黑够毒辣啊!
想到前天刚丢了一整箱炸药,刘流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薛勇等人把矛头对准了鹰嘴崖金矿,那我们岂不大难临头了?雷大龙麻木了,他继续回忆:我被丢进了拘留所吃了三个月稀饭、臭咸菜,这三个月除了见到小窗口递进食物的那只手,我就再也见不到人的影子,我都快急疯了!三个月后,赵亮给了我一份协议,要么无条件转让;要么把牢底坐穿!我当时在市国土资源局办理了采矿证,绝对算不上非法开采。所以我最初坚决不同意,心想没有我的亲笔签名,他们休想得逞!谁知他们给我换了个地方,把我亲侄子也关了进来。薛勇指使犯人们天天折磨我,我被打得想死的心都有!可怜我那刚满18岁的亲侄子竟然被他们活活折磨致死!万般无奈,我被迫签了字,心想出去以后再去寻求上告!
说到这里,他仰天长叹:我低估了他们的能量,三年过去了,我成了逃犯,只能隐姓埋名……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刘流终于搞懂了他落魄的原因。但是曾书城和赵海合穿一条裤子,他怎么都不相信那是事实,人家好歹是市长,这话可不能乱说。他又问雷大龙赵海现在还在政府部门任职吗?雷大龙愤怒地说:怎么不在,而且连年高升。如果他们不是动用手上的职权关押我,早就被我告倒了!我是欲告无门啊。
几个人沉默不语,罗丹说:如果事实如此,你将如何对付呢?刘流说:还能怎样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气魄,哥几个不认为悲哉、壮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