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戴整齐,他们至少算是人模狗样,无疑就是金领一族。他们又极富个性,有半夜醒来觉得应该去云南泸沽湖试试走婚的味道,召集朋友即刻动身的、有想去西藏的天葬台睡一晚上考察自己是否胆大的、有天天要穿名牌服饰的、有三天就换女朋友的、还有夜夜在泡吧度过寂寞夜晚的,加上刘流这个冬天到江河游冬泳的,全是吃饱了不甘寂寞的角色。在去矿上之前的那段日子,刘流天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受到了他们强烈的感染,但他永远学不会那种笑骂由人的潇洒,反应比他们永远要慢半拍。
肖斌没来,刘流很失望,心想:在这关键时刻,他却不在,看来我和他没有缘分。牛大伟说他正闭门苦思,好像在策划什么重大活动。刘流对牛大伟没什么好客气的,直接就说出他的想法。牛大伟听完就摆手:用探矿证做抵押?你这问题不用问我哥,我就可以回答你。你的金矿在探矿阶段,还没有进入正式生产,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哪来的现金流?银行绝对不会为你开绿灯,除非你有实物资产作担保。
刘流嗤之以鼻:老子有资产抵押还来找你?牛大伟低声说:那只有采取非常措施了。刘流问:有什么办法?你倒是痛快地说啊!牛大伟的声音更低了:做假担保,骗贷!刘流一惊,喝到喉咙里的酒被吐了出来,他摇头否定:我还没有到那地步吧?牛大伟双手一摊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银行毕竟不是自家开的。
牛大伟说不行,那这条路就行不通。刘流又问:国土资源厅那边我不熟,你有靠得住的朋友吗?我有麻烦了。牛大伟喝了口酒,说:王二麻子他爸不就是国土资源厅前厅长?还有,赵小山他爸不在省政协当副主席吗?你去找找他们啊!这回轮到刘流摆手了,他说:他们都是过去式咯,二麻子又抽粉又赌博,赵小山穷得叮当响。都是招惹不起的朋友,我还是离他们远点吧,我是说除了他们之外的朋友。
牛大伟又去口袋里摸烟,刘流很不满:老子急疯了,你还优哉游哉?
渐渐的,餐馆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寥寥几桌。这边一桌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刘流心事重重,默默地喝着酒,地下堆满了空酒瓶,这是一个沉闷的天气。牛大伟一直叫刘流做流哥,是“流氓”俩字前面那个流字,尽管他比刘流大半岁。他光了膀子,很风骚地讲:我们都老咯,用中州话讲就是老鳖咯!身体是一天一天长胖,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迷茫啊!刘流就笑他:有什么遗言吗?我们都作证。
牛大伟拍着刘流的肩膀,色迷迷地说:及时行乐吧,等到老了只怕有心无力了。刘流说:我没有你那么高尚,只能做个屋檐下的小麻雀,羡慕地仰望你们如鸿鹄般自由飞翔。
牛大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又喝下了半箱啤酒以后,他强行拉来了两个朋友,一个是顺风担保公司的总经理,叫做孙穗,他在酒吧里鬼混;另外一个是高明,在家里睡觉。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假客气。刘流以从未有过的坦诚和盘托出眼前的困境,没想到孙穗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愿意回到刘流的思路上来。他的态度连牛大伟都看不惯,他说:哥们的事情你都不帮,你叫我哥怎么去通融你公司那笔2000万的贷款?
孙穗被逼急了,只好说了实话:大哥,矿山行业是名列前茅的高风险行业,比证券投资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天说垮台,就消失了。在本省,还没有过给你这种状况的矿山贷款和担保的先例。刘流不高兴,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眼光,以为我把钱往水里扔?告诉你也不怕,我已经找到主矿脉了!
孙穗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这样啊,那你也要坚持到选矿厂开起来,那时我就有办法给你走些水路。担保公司的手续和银行的差不多,所谓的担保说白了就是想办法把钱从银行里弄出来。
他能勉强答应,这结果也算不错,刘流就不再追问,到那时如果他拖着不办,刘流自有对付的办法,他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现有的资金状况能否坚持到那一天。高明说:国土资源厅雷厅长即将离休,目前厅里实际主事的是刘副厅长,他全名叫刘小虎。曾在在资城锰矿担任过10年矿长职务,积累了不少财富和人脉关系,省里很多领导都喜欢他。他有钱,熟识的省领导很多,雷厅长退了以后,他就是一把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有,刘厅长家底殷实不缺钱,无论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他都瞧不上,很是不好对付!
谁都知道每位领导的仕途都有一番辛酸,走到今时今日着实不容易。高明分析得头头是道,在座的频频点头。刘流摊开双手说:申请采矿证的事,如果按正规程序,八辈子也办不下来,金子还没有到手,我有资格送重礼吗?高明说:那是,如果领导们真心相助,没有干不成的事,就看你的手段了。刘流有些丧气:如果我有办法,半夜三更还把你们拉起来?
牛大伟连声说:那是,那是,有门道的都帮帮流哥的忙吧。高明望着夜空中的几颗星星,好一会儿才说:我找个机会帮你请示一下刘副厅长,他这个人,能办的事情马上会答应,如果他不说话,那就麻烦了!刘流说:你能不能帮我约他出来吃个饭?礼多人不怪啊。高明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先去找找他,视情况而定,这种事情可要拿捏好火候。
场面上的事情切记急不得,就像老中医看病,摸准脉搏再下手!而且官场有条潜规则:如果让领导知晓事情已经扩散了,他们能做的只有按照规矩来办理,谁也不会出头惹来非议。刘流的心情越来越糟,祈求罗东那边进展顺利。手机又亮起了蓝光,并且急切地震动,他胆战心惊,拿起来一看是罗丹打来的,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了他的心头,按下接听键,罗丹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流哥,出事了,赶快回来!
刘流的心猛地一震,像是小时打架,被警察叔叔的电棍所击到。他忙问:你别急,出什么事了?罗丹咳嗽了两声,能猜出来他仍心有余悸:炸药库被盗,一整箱炸药不见了!
咣当一声,惊得刘流站了起来,一瓶啤酒被打碎了,地上热腾腾地冒着泡。9?11事件中飞机撞击世贸大楼的镜头浮现在眼前!萨达姆的追随者身绑炸药,在以色列的酒馆引爆后的残肢断瓦历历在目!在路上,酒精的力量被巨大的恐惧驱赶得云消雾散,已经不能再刺激刘流的头脑,他冷汗直冒:炸药属于国家严格控制使用的危险爆炸品,如果流入社会,被不法之徒用来制造犯罪或者恐怖活动,依照《危险品管理暂行条例》和相关刑法,申请使用者的量刑至少是3年!他就纳闷:猛虎守护着炸药库,没有谁比它更加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它就会使劲狂叫,绝对不会睡着!难道猛虎遭人投毒或者暗算?
半夜三点,他摇醒了河边的渡船老板,渡船借着汽车灯光渡过了资水河,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他一路猛踩油门,终于回到了鹰嘴崖金矿。四周昆虫鸣叫,黑漆漆的一片,炸药库建在离别墅500米远的地方,他首先查看了这个依山而建的库房。只见前面铁门的门栓已经被锯断,库存的5箱炸药现在只留下4箱,雷管被盗走100发,他一直担心的老四猛虎,这会儿在犬舍里生龙活虎地上蹿下跳。他不由得骂道:一箱炸药是24公斤,比得上5个炸药包,这个盗贼也真是大胆,就不怕被判无期徒刑?
两个人坐在炸药箱上抽烟,罗丹说起了事情经过:昨天下午,晓哥家里杀猪,他请我去商量购买木材的事情,我就去了,有子也在,说他家里来了外国亲戚。我没理他,和村里的牛牯子、贵来子他们几个商量了很久,晓哥就留我们吃饭,还拿出了过年的腊肉。这酒一喝,就喝到了下半夜,回来一看就这样了……
刘流听着猛虎在门外狂吠,打断他:又不过年,他家里杀什么猪?炸药库不是一直都由猛虎看守吗?盗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它能不叫?它一叫唤得厉害,老钟他们就会过来查看啊?罗丹略显不好意思:我看支书家里那条母狗和猛虎挺般配的,所以,我就牵着它去了,一直拴在他家堂屋前面那棵李子树上!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失手。英雄自裁羽翼啊,罗丹猛然想起了这句话,懊悔不迭,刘流只好安慰他道:不能完全怪你,看来偷盗者深谋远虑,正在策划下一步行动!他又急忙吩咐许叔去查炸药箱上的条形码是否已经撕下来了。许叔早就查过了,对着刘流摇头。刘流心里狠狠地骂着尹重懒得流油,条形码本应该撕下来存档,现在连着炸药箱一起被偷去了,公安局一检查,根本就别想蒙混过关。更麻烦的是雷管上面有编码,无论在哪里引爆炸药,公安局马上可以顺着雷管上的线索追查到来源。
山区的夜晚很冷,冻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心都在颤抖:如果是当地人偷了去炸鱼,当然是多多益善,现在这个盗贼仅需要一箱便完成了使命,说明他另有用处,绝对不是拿来炸鱼!啊,不好,万一这事泄露出去,公安局马上就会拘留我。一想到媒体连续报道某个省份发生的那几起爆炸案,刘流心乱如麻,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