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唠唠叨叨帮我把最后一只行李箱从楼上提下来,转身去锁门。我把车厢打开,把行李塞进去,盖上车盖。
“没有东西落下吧?”爸在车里对着我们说。
“都收拾好了,走吧!现在你这个兔崽子高兴了吧,可以远离你老妈我做个六根清净的冷酷王子了!”我把后门打开,妈一屁股做进车里埋怨道。
其实在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的,只不过生下来没到一个星期就夭折了,是先天性心脏病。对于第二胎的我,爸妈就像捧在手心里的宝,尤其是老妈。所以我的名字叫洛天宝,被他们叫得好像很贴切。
从幼稚园开始,别的小孩都是撒着娇往亲妈的怀里钻,而我的老妈倒贴黏着我,这让生来就喜欢安静的我很不爽,而我那被他们说成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和臭屁表情让我妈更不爽,其实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撒娇的,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每次开家长会都会看见她和别的小朋友的妈妈聊天,无非美容和保养。这个说哪家美甲做得好,那个说哪个牌子的瘦身茶有效,但是说着说着就会听见我妈对我的斥责:“臭小子白长了一张小天使的脸!一天到晚只会给我脸色看!别以为聪明绝顶就拽到天上去!还不是我生的?!我真是命苦哇……”其实我知道她心里美滋滋的在当着年级第一名的好学生的妈妈。
让那帮中年妇女们无聊去吧,懒得搭理。
省重点的虞城高中远离市区,这点让我很满意。
从紫苑小区门口坐303路到底站红石公园要花费1个半小时,再转乘89路,半小时后就可以到学校了。第一次行李比较多,爸妈就送我去学校。从小就住在代表嘈杂与压抑感的闹市区,虞高算是我活到15岁的天堂。郊外比较安静,人很少,只有校门口零散着商店和小餐馆。红石公园很漂亮,很是古朴。这边正在开发,公园建办还不是很细致,所以很少看见有人在里面游玩,更显得它幽静的别致,虽然有人说这叫荒凉。
路上车很堵,都是送新生入学的。有的是摩托车送的。后面绑着被子,水瓶,脸盆等生活用具。大多数都是私家车,一时车满为患,原本1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磨蹭到了2个多小时才到学校。我乐得鉴别车标,也没觉得无聊。
爸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就要去公司,妈磨磨蹭蹭地像是赖着不想走,老爸好大一番口舌才连哄带骗把她拖到车里连忙走了,留下很快散掉的一溜清白的汽车烟。虽然这么说很不孝,但是少了老妈那块黏皮糖,突然觉得世界一下子清净安逸起来。
我住在3楼,楼道里很乱,都是行李和人。宿舍是四人间,床柜是木质结构的独联体。他们都还没有来,我先把被子铺好,再下去把书桌和椅子擦了一下,把东西整理好后,就关上门去外面吃饭。
走到拐角处,手臂猛地被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拽住。我抬眼,一双明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喜悦,头发很黑,在阳光下很软的样子,嘴唇是红红的,冲着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绿色的T恤和白色的中裤把他清瘦的身材凸显了出来。
我心里好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涌上那种温暖却压抑的感觉,是他。
两个月没见,他长高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没长过我。
我冲他笑了笑,说:“我要下楼去吃饭,一起吗?”
“嗯。”他道。两颊有点轻微的红。年少不知情,但就是觉得他这个模样让对一切没什么兴致的我产生些微的奇妙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这种急躁叫做欲望。
我知道他喜欢吃粉,便去了一家桂林米粉店。点了两份三鲜的便找桌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也来了虞城高中?”我问。
他吸溜着粉,刚端上来的关系,他猫舌地吐了吐,嫩红的小舌尖调皮地吊着,口齿不清地说,他外公要把他带到香港念高中,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确定听到他是这么说的)哀求他妈妈杨姨留下来,那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在虞城还有天宝陪他玩,不然一怒之下变成古惑仔就后悔也来不及了。杨姨被他连哄带吓就答应他来虞高。
我失笑:“你啊你!杨姨就这么妥协了?…”
他朝我看了狡黠地眨着眼,我要是没遇见洛天宝就真的去当古惑仔啦~哈哈哈……他在旁边说笑着,和刚遇见的时候变了很多,但还是那副率真的模样。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孤单。
陈画奇和我是在初中入学的时候认识的,他爸爸在虞城开了一家公司,于是从香港和杨姨来到虞城。不过那不是他的亲爸爸,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
那时候我长得很瘦小,大人们都说我眉清目秀,像个漂亮的女孩子。其实那不叫瘦小,人们总被外表所欺骗。我和他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中间隔着一个过道,他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在课本上涂鸦。平时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小痞子模样。其他人好像鉴于他小少爷和坏蛋的形象都有点怕他,不和他接近,他好像也乐得当他的独孤霸王。
只有我淡淡地,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似的。他时不时地来“欺负”我,看我一副娇弱的女孩的模样却不怕他,对我十足地有兴趣。把我喜欢描摹的字帖毛手毛脚偷过去,在上面画一些鬼画符。再毛手毛脚地还回来。
其实我都知道他的这些把戏,只是任着他恶作剧,看着还蛮有趣。上课也不老实,趴在那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东西,然后刷刷刷的在白纸上画一个得意作品,之后偷偷瞄我一眼,在那边一个人偷偷淫笑。
然后等我放学回家后就会发现书包里多了一张让女孩子看着会突然惊叫的画像。我笑了笑,把它随手放进抽屉。看你能玩到什么程度。
期中考试下来了,他是班上唯一一个门门不及格,而我是唯一一个门门满分。从此我们就成了正反面教材,家长会的时候杨姨满脸艳羡地看着我和我妈,之后恶狠狠地瞪着画奇道:“要个男仔就知道给我添堵,你看看人家多乖!”
杨姨是一个看上去挺有灵气的女人,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妆容,总惹得我妈一阵嫉妒,而杨姨却嫉妒我妈有一个我这样的“乖宝宝”。
我妈在旁边笑道“天宝是个男孩子啊,长得很文静而已啦!”于是两个一惊一乍的中年妇女就开始聊起家长里短了,这两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一见钟情或者相互吸引,明明各自嫉妒,却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把我和他撂在一旁自生自灭。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好像有点按捺不住,一点一点挪到我身边,一开始手臂上的衣服蜻蜓点水一样蹭了蹭,后来蹭的面积越来越大,他盯着我的眼睛看我的反应,桃花眼里生出坏坏又讨好的笑意来,看我没反应,好像有点失望。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红艳艳的小嘴嘟了起来,一副委屈又不服的倔模样。我不禁想笑,脸上却还是冷冷的样子。
“那副骷髅头是你画的吧?”我望着他湿漉漉的黑眼珠道。
他看我盯着他望,腾腾地脸颊上多了两块粉红,在他白嫩的皮肤上甚是明显。我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看他用小手搓了搓有点红红的鼻尖,然后猛抬头作凶狠的模样盯着我眼睛,我看着他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讲的是什么,觉得那个瞬间是失了神。多年后回想起来,就是那个瞬间,让我心里种起了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
等回过神来就听见他:“你是不是被吓哭了啊!?”得意洋洋的样子,像一头故意凶悍的小狮子。
我暗笑,用轻蔑的眼神把他从上打量到下,他见我这幅态度,果真惹毛了,张牙舞爪的恶狠狠瞪着我。我看他那副熊样,心中顿时生出一点恶意。淡淡地道:“就凭你想吓到我?还早五十年呢。”说完恶劣地撇了撇嘴。
他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原来貌似纯良好欺负的邻桌人竟然恶劣在他之上,涨红了脸道:“你、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而且那个骷髅头蛮可爱的。”
他低下头,脸上的红加深了,忸怩了一阵不服气地抬眼瞪着我,然后到我面前,热乎乎的小手捏着我的下巴,想小流氓一样地调戏说:“你肯定平时看了很多恐怖的片子。哼!像你这样的乖宝,我一拳就打趴你!”说着挥舞着他的拳头作恐吓状。
真是的,这家伙怎么那么喜欢扮演坏蛋?
“哦?要不我们比试比试?”我望着他亮亮的眼睛,淡定道。
他好像又没有预料到我竟然向他发出挑战,一时愣了愣,然后凶悍地说:“比就比!谁怕谁!”
我妈很是注意对我的培养,家里已经失去了一个,更害怕下面的会出事。于是我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跆拳道黑带了。虽然穿上衣服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他拳拳欲试,似乎有点忌惮先前两次对我的出乎意料,不过率真如他,他的打架本领也很“率真”,挥着拳头就冲过来,被我轻易化解,还被反手制住。他看技术不成就来硬的,往我身上使蛮力,把我往墙上按,不料使劲也推不动我,却执意不把我放倒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苦笑了一下,这家伙还真有趣得很。一勾脚,他便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望着我的眼睛是惊恐和不服气,我左手抓着他的手,把他向怀里揽,右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之后便都倒在地上,他被我压在身下,半天没有动静。
我抽出手站起来,看见他满脸羞红,更觉得那模样甚是可爱,心里像有一条小蛇游过一样,脸上仍是事不关己的表情,揉着右手背看着他那红彤彤有点透明的耳朵和快冒出烟的脑袋道:“服不服?”
他瞪着我,红着脸嘴上还是不服气“哼!我早上忘记喝牛奶,所里力气不够用!你等着瞧!”说完爬起来拍拍屁股跑到杨姨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