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门所有的建筑都是依山而建。
凌云峰足够广大,秘阁就是硬生生在山体上凿出一大片平地来,整座建筑成圆弧形,中间是一座大花园,绿树参天,古意盎然,又引入山泉,假山池沼,景致颇为可观。
“你就是梅林?”
一株可供数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下,秘阁长老余光远慵懒地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身边正煮着参茶,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飘荡着,头顶上还悬挂着一只鸟笼,里面住着一对叫声极悦耳的画眉。
“回长老,我便是梅林,奉圣人之命,前来当差。请长老吩咐!”梅林不知道这位余长老什么性情,还是小心为妙。
“嗯。”余长老微微点点头,只是目光一瞬间就将梅林审视了好几遍。老实说,他对沧浪先生的吩咐感到奇怪。
“你是圣人的弟子?我怎么没听说过哩。”
“不是,我是百药谷的药仆。”
“那你是圣人的亲戚?”
“不是!”
“那就是你家里有人或者长辈什么的,曾经与圣人有旧?”
“回长老,从我记事起,我就是孤儿。”
余长老睁开了眼睛,奇怪地盯着梅林看,没有说话,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你觉得,圣人为何要你来这里当差?”余长老问道。
“或许是因为我前些日子立了些功劳,圣人觉得要酬功吧。”梅林答道。
“什么功劳?”余长老问道。
“玄元丹,百药谷徐长老要炼制玄元丹,我在其中也参与了些,所以……”
“玄元丹?这种丹药我只听说过,原本是很久以前本门的神丹圣药,没想到重见天日了,这个功劳果然不小。”暗处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即便如此,把你差遣到这里算什么?”余长老笑道,“你要是要想秘笈什么的,给你便是。我这里不缺人。”
梅林心说,我也不是一定要来此地当差,你要是能给我一本秘笈什么的,我也就知足了,可是这是圣人的命令,我能不来吗?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先回去,您去问问圣人?”梅林试探着问道。
“哈哈,这小子狐假虎威!老余,别为难这个小家伙,圣人的吩咐,咱接着就是了。”
仍是暗处那个苍老的声音。
“那你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
“我能辨识药材,一般的药材我都识得。炼丹也会一些,不过不精。另外我还会煮的一手茶,还会一些炮制药酒的方法。”梅林道。
“徐不二那里的万里飘香,你会炮制吗?”暗处属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会!”梅林答道。徐不二私藏的酒,名叫万里飘香,乃是用诸多珍稀药材秘法炮制而成,价值连城,整个凌云门上下都知道,只有少部分人才有机会品尝。
“那就成了!”许多种声音响起,看来好酒的人不少。
“此酒炮制不易,但如果诸位前辈能够提供足够的药材,小子保证能够酿成。”梅林把丑话说在前头,万里飘香的炮制之法他是知道的,也曾经亲手制作过,不过如果没有那些本身就价值不菲的药材,他也没法子,他可变不出好酒来。
“老余,收下他吧。”有人鼓动着。
“好吧,你先去明堂,那里立着咱秘阁的规矩,先背熟了再说。”余长老点头说道。
“是!”梅林行礼退下。
秘阁明堂,供奉着一座巨大的玉雕人像,高达两丈,用一整块青玉雕成。
人像栩栩如生,端坐在前,威严不失儒雅,正是开宗祖师叶青云的模样。每一个从正门进来的弟子,都好似要经过那威严目光的审视,令人不得不屏气凝神,目不斜视,汗不敢出。
祖师脚下的香案上,供奉着一把古朴的剑,名曰“青锋”。
名器有上下之分,最低一等的是宝器,上一等的是灵器、圣器,传说中最高等的便是神器,每一种按等级从低到高又分为下品、中品和上品。
龙鼎便是一种神器,不过那是用来炼丹的,不是武器。
青锋剑乃是叶青云成名前偶然所得,原本是一柄天外玄铁制成的上品宝器,后经过炼器大师欧冶子的重新炼制,再经过叶祖师日日温养,最后成了一柄上品圣器。
因青锋剑的特殊,历代掌门自认不配将这柄圣器随身佩带,青锋剑便被供奉在此,很少被请出此阁。最近的一次,是五百前白衣公子时代,因为人魔大战正酣,当时的凌云门掌门便佩带此剑,率领三千门人弟子参加大战,那一战凌云门虽死伤惨重,但青锋剑饮够了魔族与妖族的血,足以令这柄圣器威名不坠。
除青锋剑,香案上还供奉着一本书,那书并非寻常的纸质书册,乃是用玉石雕成书籍的模样,上面不书一字,被称之为无字天书。
书剑江湖,快义恩仇,想当年,年轻的叶青云是何等的潇洒。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他,梅林很想去摸摸这本玉书。
明堂的两侧墙壁上,用整块的的青石板镶在墙面上,一侧刻着历代大贤的训示,并且说明了设立秘阁的原因,及对后代弟子的谆谆告诫,另一侧则刻着秘阁的规矩。
比如未经允许,不得靠近秘阁,不得向宗外之人泄漏秘阁藏书内容,不得私相传授,不得好高骛远挑选与自己实力不相称的秘笈……
其实这短短一千字的所谓秘阁律条,每一条都是针对来此挑选秘笈的弟子而言的,梅林只是看读了五遍,便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再回到园子中,见余长老已经不在了,只有鸟笼里的一对鸟儿发出悦耳的叫声。
嗯,自己好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梅林闲着无事,便随意地走动,四处打量,以便早点熟悉秘阁的每一个角落。
秘阁全部是五层的建筑,每一层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长廊相连,顺着长廊,可以抵达每一个房间,并有楼梯上下,建筑形制就如梅林早年随养父林伯在南方看到的土楼。
今天来秘阁的门人,不下三十位门人,他们人人都有一册藏书目录在手,按照自己的需求,由护阁前辈们亲自去取他们所需要的秘笈。
拿到了秘笈,每一个人都坐在设在长廊的长凳上贪婪地阅读,却不敢发出稍大点的声响。因为不准将秘笈带出去,他们最多有三天的时间将秘笈记熟,除非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梅林相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护阁老者们的注视之下,明明身边便是存放秘笈的房间,却没有人敢踏入一步。
“咦!”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柳眉俏生生地站在身后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秘笈。
“小弟弟,你怎么在这里?”柳眉惊讶地问道。
“我在这里当差啊。”梅林答道。
“这里?”柳眉惊讶之色更浓了,“不是说秘阁只有护阁的前辈,这里从不需要其他人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要我来,我便来了。”梅林道。
“今天谢谢你呀。”柳眉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转而相他道谢,可说旋即想到自己希望徐师兄在未来的青云榜上夺不到第一,似乎有些不地道。
“不客气!”梅林道。
柳眉笑了笑,坐到了长凳上,开始默默地背书。她挑的秘笈是《千重浪》,一套地级三品的剑法,此剑法的最大特点是剑招一浪高过一浪,威力如千重巨浪层层叠叠,一套极其刚猛的剑法——一位外表看来娇滴滴的女子选择这种威猛剑法,实在是个异数。
梅林见柳眉认真的模样,不敢打扰,便转身离开。时间不大,他又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壶参茶,还顺便带来几十只杯盞。
当他给每一个人送上一杯参茶时,每一个都直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有什么不对吗?”梅林诧异地问道。柳眉噗哧一笑,如春花灿烂:
“因为没有先例啊!”
“哦!”梅林恍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喝一杯参茶,提提神,也比一个劲地死记硬背好。再说,以前这里没有杂役啊,你们也不可能让这里的老前辈们给你们倒茶吧?”
“岂敢、岂敢!”众人纷纷摇头道。
区区一杯参茶在手,很普通的参茶,立刻让他们觉得自己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觉得自己来秘阁,好似是占了宗门大便宜,有些低声下气,感觉像是偷窃。现在嘛,地位似乎提升了一大截?
仅仅是一杯参茶而已,甚至有人对宗门感激涕零起来,发誓一定要努力钻研绝学,早日突破,报答宗门云云。
梅林觉得十分惊讶,甚至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有些愚昧?
“觉得很惊讶吗?”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位老者,正是秘阁长老余光远。
“是。”梅林恭敬地应道。
“对于凡人来说,修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旦成为修士,便是人上人,力量、财富和权势唾手可得。可是真正踏入修行之门,方知修行不易,我也曾如他们一样,十年、二十年卡在某个关卡,不得寸进,那种滋味可不好受。”余光远道。
“那余长老是如何突破的?”梅林问道。
“努力,不停地努力修行,这是唯一的方法。努力去完成宗门任务,以获得挑选自己需要的秘笈机会,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得到,可一旦得到,就有可能一飞冲天,突破修行的桎梏,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这也是宗门给他们的机会,他们如何不会感谢宗门?”余光远瞥了一眼梅林,自嘲道,“跟你说这些做甚?连这些后辈们都有茶喝,我老人家怎么没有?”
“哦,您稍待,我给您满上!”梅林连忙说道。
总之,梅林这位秘阁新丁正式入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