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陈小陌一直躲在寝室里昏睡。她怕一睁开眼就会看见穆紫萱空荡荡的床铺和衣柜,怕醒来时所有的回忆都太清晰,怕面对这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世界。可是沉睡的她依旧不能摆脱噩梦的侵袭,一次次从梦里哭醒,又一次次强迫自己入眠。就算梦里仍然痛苦不堪,但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袁夕打开陈小陌寝室的门,一进去便看见散落在桌上的安眠药。她靠近陈小陌,发现依然有气息,这才舒了一口气,尝试叫醒陈小陌。
“我没事。”陈小陌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
“都走了,”袁夕倒了杯水给嘴唇干裂的陈小陌,“穆紫萱退学了,和岑崎煜去了别的城市,我是用她的钥匙打开的门。”
“今天几号?”陈小陌望着穆紫萱的床铺,眼神呆滞,“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21号,她昨天走的。收拾东西的时候,你一直在睡觉。”
“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多天。”陈小陌揉揉太阳穴。
“她不放心你,所以嘱咐我来看看你。”
“她不放心我为什么还要走?”陈小陌双眼干涩,枯竭的泪腺已无泪水可流,“我真的害怕醒来看见她空空的床铺,果然还是空了。”
“她让我转达你,她不是故意伤害你,她说她对不起你。”
“我们说过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陈小陌喃喃念起一段熟悉的歌词,努力吞咽着悲伤,“这是我们最喜欢的歌,我说我不懂什么叫‘时间煮雨’,她说就是幸福守恒。大概自从穆容拓、左空城、岑崎煜出现在我和她的世界以后,幸福就再也不会守恒。”
“那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袁夕再次提起体育馆那天的话。
“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走进去了。”
“穆紫萱和穆容拓是姐弟,我也很吃惊。”
“无所谓了,”陈小陌轻轻靠在墙上,“我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谁伤害了谁,总之到最后,都是伤痕累累。”
“不打算去日本找左空城吗?”
陈小陌听着袁夕忽然改口,在“空城”前加了一个“左”字,还有些不习惯,“他会愿意见我吗?大概他已经有了别的女朋友。”
“我不会放弃,我要跟他走,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我为他付出那么多······”袁夕没有再说下去,像是要掩饰什么,又转换了话题,“你应该吃点东西了,这些药都扔了吧。”
“你再说一遍,你为他付出什么?”陈小陌对袁夕的很敏感,隐隐觉得她在隐瞒,而这大概就是那年寒假里发生的事情,左空城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
“没什么,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何况现在,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你就算知道又能挽回什么?”
“你把话说清楚!”
“你真的想听?我劝你还是吃饱了、攒足力气再听我的故事。”
“说吧,你说的,该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就算生气伤心,又能挽回什么?”陈小陌平复了情绪,静静地等待袁夕的回答。
“你一直以为我喜欢左空城吧,你错了,我喜欢的是穆容拓。”
虽然袁夕语出惊人,颠覆了之前所有的故事,但是陈小陌仍然波澜不惊地听着。
“认识穆容拓是在高一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高三了,”袁夕开始讲述她自己的故事,“很多人喜欢他,我只是其中之一。可是我和那些花痴们不一样,她们只爱穆容拓那张脸,我不是。我穷尽心思,让他注意我,最后在他毕业典礼上,我说服了班主任,让我为毕业生献花。那么多人在台上拥挤着,我好不容易挤到了穆容拓面前,却摔倒了,我的花也掉在地上,被踩的稀烂。我倒是有些庆幸,因为这束破烂的花,穆容拓似乎记住了我。”
陈小陌看着袁夕近乎完美的侧脸,心想如果这样出众的面庞还会淹没在人海里,穆容拓真是没有眼光。
“我拼命地、拼命地努力,我要去他的大学。我的高考分数一出来,家里都欣喜若狂,以为我会去北大复旦之类的,但我都放弃了,无论他们怎么反对,我毅然来到这所学校。我和你是同年入学,不过当时我们都还不认识而已。名贯学校的穆容拓寻找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到处都有他的消息。可是很可惜,我没能通过学生会的面试,在学校里也很难遇到他。直到有一天,我得知他经常去一家夜店,于是我去那家夜店应聘,做起了兼职。果然,当天晚上,我就看到了他!”袁夕说到这里时,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陈小陌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袁夕和左空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和他打招呼,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认出我是当年送花的学妹。没想到我在他心里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不停地更换着女朋友,就是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到底差在哪里?是因为那些女生都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吗?我也愿意啊,我堵上了我的前途来到这里,堵上了我的人格去夜店,就为了能陪在他身边!”袁夕的声音有些颤抖,“直到寒假前的一个晚上,他找到我,问我认不认识左空城,我当然认识,当时你和左空城的恋爱拉了那么多仇恨,我怎么会不认识他?”
“后来呢?”终于到左空城出场了,陈小陌迫不及待追问。
“他说······他说让我······让我和左空城睡······”
陈小陌瞪大眼睛,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左空城才一直对自己守口如瓶?
“不过你真是幸运的人,竟然遇到了左空城这样的好人。我给他下了药,药性发作的时候,他拼命地控制自己,和我保持距离。他冲进卫生间,朝着自己身上泼冷水,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最后蜷缩在卫生间里昏睡过去。我把他拖到床上,脱了他的湿衣服,我在沙发上,就这样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好像忘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喝醉了。我故意穿着他的衬衫,很暴露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仍然坐怀不乱。”
“明知道穆容拓利用你,还要你做这种事情,你就那么甘愿?”陈小陌松了一口气,原来、幸好什么都没发生,左空城的形象在她心里又高大了许多。
“他不是利用我!”袁夕急着纠正陈小陌的措辞,“只要他肯接受我,让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我要帮他达成他的目的,拆散你和左空城,这样他就会多看我一眼,会看到我对他的真心!”
“呵呵,情为何物?”
“后来左空城病了,真不愧是少爷身子,经不起一点折腾。在医院,我碰到了来探病的穆容拓,没有完成他的要求,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怎么交代,我只能低着头,赶紧消失在他的视线。我要在他生命里做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废物!所以我拼命对左空城好,照顾他,让他对我动心,然后抛弃你。”袁夕完全不顾及陈小陌的感受,直率地讲述着,“我又失败了,左空城简直冥顽不化。陈小陌,你说,你到底哪里好?值得左空城为你神魂颠倒?”
陈小陌开始怀疑袁夕的情商,她究竟是执着还是愚蠢?
“有一天,他好像心情不大好,让我去陪他吃饭。就是穆紫萱晕倒那天,对,就是那天,”袁夕的记忆很清晰,“之前他让我和你一起策划主持人大赛,我每天都熬夜写策划,希望他能满意。见到他的时候,他显得很疲惫,我把策划交给他,他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自顾自地喝酒。那天,他喝了很多,喝完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店,我不放心,就跟了去。”
“然后你们就发生关系了?”
“没有,我是骗你的。他不让我靠近,我给他倒的水他也打翻了。他说我下贱,说我肮脏。”袁夕艰难地说出口,眼里闪着泪光,“可是我付出这么多都是为了谁?我去夜店、我**左空城都是为了谁?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和他一起去踏青,可以被他壁ドン,可以在他受伤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可是我不停地告诉自己,穆容拓是在演戏,等你和左空城结束,他就会是我的。”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骗你去酒店的。左空城是绝缘体,可你陈小陌不是,穆容拓对你有极大的吸引力,所以你轻易地就相信了我,乖乖去了酒店。你也很想见到穆容拓,是不是?”袁夕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承认,我是想霸占穆容拓,就算我已经拥有空城。”
“这就是你的软肋,所以,他赢了。”
“你跟我说过的话都是在挑拨离间吧?其实我是空城的初恋,不是第N任。”
“你总算开窍了,”袁夕不屑地瞥了一眼陈小陌,“可惜太晚了,你已经失去了左空城。”
陈小陌哑然失笑,既然结局已定,她不会再追究故事的过程,也不会再计较谁是谁非,这颗心,早已百毒不侵。
袁夕如她自己所说,跟随穆容拓的脚步去日本留学,不过遗憾的是,不在同一所学校。
这些曾伴在陈小陌身边的人,爱国恨过,终究都离开。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曾经约好一起同行的人,也终有一天会在某个路口离散。有些人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纵使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一辈子不会再见。没有谁和谁会相伴到永远,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云与月可以毫无瓜葛。唯有独自一人可以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