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云公用厂的案子前期施工的还算顺利，一切配管都已经就绪到位，只等宏远每个月大清车的时候停机，和压力容器罐及压缩机进行两端对接。宏远公司二十四小时不停机，三班生产，但每个月最后一天都会停产半天，用以盘点物料及将平时大型机台所清理不到的位置进行清车。下个月就是本年度的最后一个月了，有很多客户需要做年前的库存准备，宏远的订单排的很满，可为了宏远的产品质量，宏远还是决定多停半天时间用以压力管道对接，这样张衡云的施工队伍就有十多个小时的施工时间，这样时间就比较充足了。
十一月底，SH的天气也是有些冷了，为了不出什么意外，方生和保养处的监工一早就进了厂区，看着张衡云的队伍施工，刚开始一切对接还都比较顺利，可等到主管道和容器罐对接的时候，对接的五个接口有两个比较偏差，主管道有两段需要重新制作，这样时间就耽误了下来，一直到午夜才将工程完工，到第二天凌晨四点调试完毕，方能送气生产。送气现场，总经理杜慧明和副总全明辉都在，杜慧明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个疲惫的工人，转头对全明辉说：“不是说都准备好了，不用一天就能完成的吗？”虽然语气很轻，可任谁都听得出来语气中的不满。
“是我这边疏忽，没安排好。我会给总经理一个解释。”全明辉低着头，声音很轻。
杜慧明没有再说什么，拿过一个安全帽带上，到安装现场继续查看着，一直等到所有的压缩机正常开起来才离开现场。
“张衡云，你TMD搞什么东西！不能干就早说！不要这样来害我！……”
当杜慧明回来时，发现全明辉正对着张衡云大吼大叫，张衡云眼睛因为熬夜加上烧电焊而有些红肿，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十来个工人身上满是油污，一个个疲惫的在路边坐着，刚刚还满身的汗，此时在这初冬的寒气中却是有些瑟瑟发抖，看到这些杜慧明眉头皱了皱，“不要在这里骂了，去让餐厅煮些姜水给工人喝!”老杜的语气很不满，声音也高了几分，全明辉盯着张衡云看了一眼，悻悻的离开了。
“杜总，真不好意思……”张衡云有些歉疚。
“让你们的工人去餐厅喝点姜茶，吃好早饭后好好休息。”杜慧明伸手阻止了张衡云继续说下去，说完背着手离开了施工现场。
“你们总经理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吗，我看不是挺好的吗。”张衡云看着杜慧明的背影对旁边的方生说道，在宏远施工有一段时间了，平时也没少和宏远员工闲扯八卦，宏远员工嘴里的杜慧明比较好色、人看起来有些猥琐。杜慧明带着一副眼镜，平时不苟言笑，总是板着一副脸，让人感觉很难接近，有距离感。加之杜慧明有点驼背，走路仿佛人总是往前冲，又感觉有些滑稽。
方生和杜慧明接触的机会不多，但自己对他却是印象深刻，因为自己刚到物流时，那时是一个小叉车工，叉车作业时把一个工人的腿不小心给碰骨折了。这对一个宏远这样的生产型企业来说，绝对算的上是大工伤了。上报到杜慧明时，杜慧明给方生的处理意见是两条，一是罚款贰佰元，三个月内禁止叉车作业；二是方生必须每天去检查厂区的各个卫生间是否打扫干净，而且在每个卫生间门上贴了签到表，每天早晚各签到一次，第二天要和杜慧明汇报前一天干了什么，不时的让厂区公共安全管理员去监督。那时方生认为这是有意逼自己离开，所以刚开始根本不去，那时杜慧明让物流主管转告方生要走就快点走，不要赖着。这反而激起方生逆反心理，你越是让我走我就偏不走，而且还按照老杜说的去做，每天去各个卫生间签到，刚开始几天方生都是在没人的时候去签到，根本不去检查阿姨到底有没有打扫干净。就在事情过去了十来天的一个早晨，杜慧明把方生带到了办公室的卫生间，问方生检查过了？方生回答检查过了，杜慧明没有说什么，拿着一张纸巾在镜子上仔细的擦起来，然后把纸巾给方生看，看着纸巾上面黑黑的污垢，方生腹诽，谁能打扫那么干净。杜慧明把方生叫到办公室，面对着方生，杜慧明告诉他，骨折的那名员工也是需要三个月的修养，所承受的远比他每天去检查卫生痛苦的多，让他去打扫厕所是让他永远铭记，自己的疏忽可能会造成不可弥补的过失。方生虽然很有怨言，但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这也确实影响到了方生，在物流的时候，方生每次小组会议总是不厌其烦的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今天，也许又看到了老杜的另一面，想想传言的事情，方生摇摇头，人往高处走，谁能说得清对与错？再纵观这些依附于他在宏远做工程的厂商，方生有些迷茫。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着走远的杜慧明，方生幽幽说道。
“听说今天张衡云管道对接的时候出了状况？”说这话的时候，陈锋有些幸灾乐祸，趴在方生办公桌上，正看着方生打开的一个归纳了他所有工程的一个统计表。
“搞不懂你，人家出了问题，你倒是高兴个什么劲。”瞟了陈锋一眼，方生把表格打印了出来。
陈锋说：“我又没高兴什么，这个案子是老全一手操刀，那个承包价就等于是给张衡云送钱。他不一直炫耀老全和他关系有多铁吗，今天听说老全当场对他破口大骂，这下面子丢大了吧，不吹了吧。”
全明辉虽然是宏远的副总，但以前只是主管生产，生产以外的事情从来不过问，自己暗中参与的工程也都是由保养处的段瑞华来操作，可今年却是破天荒的推荐了个厂商进公司，杜慧明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表态，这让陈锋很是不爽，以前都几乎是他一个人包揽了公司的改建工程，即使是那些专业的，如此次的压力管道工程，有公司想做进来也得分陈锋一杯羹，这张衡云是经由老全介绍进来的，对陈锋只是止于场面上的客套，此次听说他的工程出事情，这陈锋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方生把陈锋往一边推了推，说：“你也注意点影响，搞的像跟我多熟似地。你是老板没事，我可是还要在上班的，其他人看了怎么说，还以为我和你穿一条裤子呢。”
陈锋撇了下嘴，说：“和我穿一条裤子有什么不好？兄弟我亏待你了？”
“你可别乱说，我经不起吓，上次没差点被谈玉伟害死，真不想和你们这种人有一点瓜葛。”这时方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保养处的监工打来的，方生放下电话，对陈锋笑了，“这下可能真如你愿了，张衡云安装是做好了，可收尾却是出了岔子。”
“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陈锋一听乐了，不由问道。
方生看了看他，说：“他管道安装前没有吹清，支管上开丝口时的润滑油造成了污染，现在老全他们全部去了现场，我得赶紧打个电话给张衡云，让他马上到公司来一趟，估计他又惨了。”
“滚蛋才好！”陈锋嘀咕了一句，接过方生递过来的统计表，细细的核对起来。
方生给张衡云打了个电话，听到这个消息，张衡云连说了两个‘怎么可能？’，安装延误的事情，上午老全单独找过张衡云，延误生产所造成的损失要求张衡云承担一半，张衡云回去后马上打电话找老魏来灭火，好说歹说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可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挂掉电话，方生直接去了生产现场。
生产车间，生产部、保养处的大小领导层都在，二十多个人围着老全，老全手里拿着一个专用过滤器，脸色铁青，老全手中的过滤器已经染满了油迹，面前的张衡云手中也拿了四五个过滤器不停地翻看，脸上挂满了汗水。
“段瑞华，这个过滤器我们采购多少钱一个？”全明辉看了段瑞华一眼，冷声问道。
“这些机台的过滤器全部是RB进口，丰田织布机专用的，我们买过来是四十美金一个。”段瑞华说道，“现在看情况，我们一千四百台织机光过滤器的损失就是五万多美金，三十多万人民币。”
听到这些，张衡云的脸色有些发白，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全副总，这……”
全明辉并有理会张衡云，听到这个数字，脸色更加的难看，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张衡云是自己介绍进来的，公司追究起来，自己很难推辞这其中的责任，全明辉看向生产厂长陈明煌，说“产品损失呢？”
陈明煌拿起了手中的记事本，说：“现在机台上的产品全部都要改裁，油污的部分直接剔除，剩下的产品等级也将下降一个品级，各个规格产品加起来损失预估在二十万左右。”
整个生产车间都已经停产，只有机台的警示灯闪烁期间，一个个工人在机台上忙碌，做着清理工作，围在老全四周的人都静静的站着，没有一人言语，大家都了解全明辉，他现在已经到了爆发的极限，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目前还不知道将会停机多久，现在最大问题是，我们备用的过滤器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在向RB公司去买的话，交期恐怕最快也得将近一个月。”陈明煌补充道。
全明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紧咬着牙，死死的盯着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的张衡云。
“全副总，我也不是……”张衡云来不及擦脸上流下的汗滴，嗫嚅说道。
“王八蛋！这所有的损失都要算你头上！……你不是讲在昆山干了很多管道方面的案子吗
！你TMD就做成这个样子！宏远现在所有的损失你都的承担！……你这个畜生！……王八蛋！”全明辉终于爆发了起来，抬手指着面前的张衡云破口大骂！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五官似乎皱在了一起，方生此时终于领会了面目狰狞的含义，似乎老全骂人就会TMD和王八蛋这些，之前骂李建的时候也一直是这些措辞，没点新意，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方生耸了耸肩。上午老全在杜慧明的办公室呆了将近一个多钟头，被老杜不着痕迹的教育了一通，心想这关总算过去了，可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想上午自己给杜慧明的保证，老全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收场了。
在老全唾沫横飞的轰炸中，张衡云在一群人的围观中脸色由白转为赤红，直至方生形容不出来的一种颜色，方生是眼睛色弱，对颜色的反应比较迟钝，现在想来张衡云似乎已经尴尬到了极致。
“全副总！……”
“闭嘴！这一切后果都得要你来承担！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老全直接打断张衡云，继续怒吼。
“造成这种后果，我是有责任！能算我一个人头上吗！我不是狡辩，你们公司监工就没有问题，这些他就没有发现！”张衡云终于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脱口而出！
出了这种状况，张衡云还敢跟自己顶，全明辉实在是气极，平时在公司里训斥这些员工，哪一个不是唯唯诺诺，此时老全已经在心里把张衡云直接判了死刑。
“这是你们的监工失职，施工方案上也注明必须得到监工的认可，我们才能做下一工序的施工，没有你们监工同意，我们能干吗！”这个案子现在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不管自己怎么做，以后都是不可能在宏远再做下去了。一开始，自己为了能够做进宏远，对老全是低三下四，下了不少功夫，老全也收了自己不少东西，可现在却把自己当孙子一样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张衡云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毕竟这边损失真的全部算到自己头上，自己赚的可能还不够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