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接受那一堆堆的木料,一把把锋利的箭头,一团团精细的铜丝,一盒子齐全的工具。工具盒上刻着一朵曼陀罗,是慕容山庄的标记,儿时便是用这个做出的梅花错。
我开始埋头苦干,寻找以前做东西的性质。可惜,无论如何去找却依旧找不回当时的感觉。许是心态的不同,当时是乐趣,如今却是沾染了血腥。
夏日的风很是让人烦躁,无论怎样去躲避仍旧是热的人血液燃烧。我终于在十天后可以离开那个由侍卫把守的门,由这个同琴音小筑一模一样的宫殿中走出去。引来的水则是罗湖中的水,琴音小筑则是在原来的罗湖宫旧址上建造的。
瑟依搀扶着我出了殿门,踩着一条小船向湖心划去。炎炎烈日照在头顶,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出如同金辉般的影子。湖边杨柳,随着摇摆舞姿,让我想起那个跳着陌上行的影子。曾几何时,我毅然是在湖边遇见了他,从此便是一路的坎坷。事到如今,湖不再是以前的湖,人毅然早已散去。
船很慢,湖面的水汽可以清晰的由风送过来。这十几天里,除了瑟依我没有见到那个经常说话的高个子宫女。从第一次见她到她消失,我甚至对她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印象。
瑟依静静的望着我,清澈且与她相似的眼睛中透着关切。我笑了笑,虽然笑的很疲惫。开了开口,模糊的喊了一声:“瑟依……”声音很轻,发音混沌,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喊的是“瑟兮”还是“瑟依”。
她听见了,眼里闪过一丝欢愉。沉沉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我单纯的笑了笑。
我毅然对着她笑了笑,心里更是欣慰。其实她有一副好嗓子,唱的歌更是优美。只是,从来不与人前开口,少言寡语,甚至连现在都不怎么说话。跟着我这样久了,也不感觉到一丝的寂寞。
她依旧踩着船,只是没发现一艘画舫由远处使来。罗湖中的莲花开的正盛,处处飘荡着淡淡的香味。我望了一眼,只是感觉这个地方的确挺吸引人。那画舫的样子,看着应该是宫里品节不低的嫔妃。我没打算打扰她,然而她却想要来打扰我。
画舫一路行来,恰巧撞上我们的小舟。这舟不大,且身子很轻。在画舫的面前,一层层的波浪让它摇摆不定。我身子随着不稳而晃动,此时瑟依才发现身边的画舫。亮晶晶的眼睛惊讶的望着那船上的一人,瞳孔缓缓的变大,甚至身体都有些发抖。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是他的嫔妃。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让我想起许久不见的后宫。得宠便是升天,失宠无非是凄凉二字。
此时的我心里依旧很矛盾,只是觉得生活很疲惫。肩上的担子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甚至有种想要解脱。可是如今我却不能,我要将凝儿带大,要将北儿从撒都带回。只有他们两人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定的去做剩下的事情。杀了七哥,再与他一起死。还了朴兰璟的债,还了独孤轩的债,下辈子再还七哥的债。想想我的一生,无非是欠了他们的,而且一生弥补都难以偿还。想到这,不由得自嘲的笑了起来。
“娘娘问你话呢!还笑?”
刺耳的声音将我唤回,抬起头,望着那个所谓的娘娘。这样的女子,后宫之中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一招枝头凤凰,不慎一日便涅槃消失。她的长相很精致,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小巧秀气的脸庞,配上那双大眼睛灵动的逼人。果然是佳人一个,可性格似乎却不怎么好。
我笑着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瑟依,用手式告诉她们我们不能言语。甚至我连自己的耳朵都隐藏了起来,明白的说我们是两个又聋又哑的宫婢。
“原来是两个哑巴……”那佳人细细的说了句,转眸向自己身侧的宫人道:“问下她们乘的船是谁做的?”
总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原来是瞧中了我们所乘坐的小船。这船是以前慕容府的东西,不大却很奇特。出自《鲁班奥妙》,那时我刚刚十岁,七哥十三岁。当时我便开始在环施水阁中偷偷看书,学会了不少东西,其中更是喜欢自己动手来做一些小玩意。这木舟做工巧妙,舟之中有一个齿轮,用脚踩踏板的时候便会很自然的向前走。方向是由一个操纵杆来控制,轻巧简便。
记得做出这船的时候还同七哥试验了许多次,每次要么是困在镜湖里等待家人,要么就是七哥下水将我推回岸边。没想到我们所喜欢的东西竟然也被他的嫔妃瞧中了,不知是巧合还是讽刺。
“你们的船是谁做的?快回话。”那佳人身侧的宫婢显然底气十足,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直直的瞧着天,让人只能瞅见她的下巴。
我低下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点旧,因为这几日做袖箭的关系便只穿了一件舒适的棉布衣。再看水里的倒影,今日的打扮似乎真的过于朴素了。头发随意的挽起,松松垮垮的插着一根发簪。皮肤起色一般,只是带着一份忧郁。
见我不答话,那宫婢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身侧的内侍便吩咐道:“把她们两个赶下船去,这船娘娘要了。”
只听两声呼应,我再回过神时便有人从画舫上跳了下来。那两个内侍似乎功夫不弱,且很是忠诚。一人一手便将我和瑟依提起来,只感觉身子一轻便落入水中。
入水的冰凉让我神思转回,接着便是大口大口的水向我的肺中灌。我开了口,想要叫僩兮与瑟兮旧我,可惜却只能喊出一个字“救”。
眼前整片的绿色,忽然让我想起数年前那个蓝色的身影。当时,我们毅然是在这水里相遇,他那一头如同松墨的头发,清澈见底的眼眸,那矫健的身手与那一抹许久未能再见的笑容,放荡不羁,悠闲自得。
只觉得一道碧色身影向我划过来,接着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扯住她。我心里惊骇,原来我还是怕死的,还是怕死的。
瑟依将我拉出水面,我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她会囚水,这点和瑟兮一样。我咳了两下,被她拉着往画舫游去。
许是知道刚刚差点出了人命,那画舫却安静了下来。一道梯子由甲板放下,让我们顺利的登上去。
“小姐,你没事吧!”瑟依说,声音很轻,很悦耳。她一脸的担心,恐怕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双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层层的雾水,豆粒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向她笑了笑,咬了半天舌才吐出一个字“没”。说话仍旧很吃力,甚至连字都吐不清。她听了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对着我笑了笑。
“娘娘,她们竟然会说话。”刚刚的宫婢再次不合时宜的开口。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如此竟然将她吓了个踉跄。可退后一想,似乎自己的主子才有这权利,如斯却又上前一步,只是再也不敢瞪回来。
那佳人听她这样一说,眉头皱了皱,“你们既然会说话,那为什么要欺骗本宫?”
瑟依忙跪与地上道:“安妃娘娘,难道您忘记奴婢了么?”声音凄楚婉转,犹如静谷流溪。每个音节都敲在了我的心里,很是让人触动。
她缓缓的抬起头,倔强的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纯净的眼中竟然有一丝的恨意。我从来没想过如此单纯的瑟依也会恨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后宫的嫔妃。许是这里实在太过于复杂,女人间的战争永无止境,竟然牵扯了一个又一个。
佳人瞧了一眼瑟依,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的惊讶,“你不是应该在浣衣局么?”她向后退了一步,踩着长长的粉色长裙上差点摔倒。
瑟依咬了咬牙却没有说话,她安静的跪着,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安妃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失态。“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干。不要再用一些手段来迷惑皇上,否则下次本宫也保不了你的命。”
我有些不解,但却没有问。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知道的多并非是好的。瑟依站起来走到我的身侧,然后指了指罗湖的岸边。
安妃见了反而笑了笑,“既然遇见了,那就留在本宫身边吧!本宫很喜欢你们的小船,所以会安排你们一个轻松的活做。”
瑟依原本想要开口拒绝,可是我却拉了她一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开口的好,她之所以要将我们留在自己身边无非是对她不放心。若是现在开口拒绝,说不定她会立刻下杀手解决了我们。
见到我的小动作,安妃好奇的望了过来,见我年龄似乎有些大,于是随口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大宫女?”
我微微有些发愣,至于哪个宫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于是只能呆滞的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一指湖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