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的夜晚,停歇了半个多月的雪又重新下了起来。屋外鹅毛翻飞,一阵阵的风声犹如哭诉。不多时整个慕容府便被白色掩埋起来,留下的只是风吹过而顺势起的旋儿雪,起,落,再起,再落……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遍。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只是感觉睡不着。屋里的灯火不算是很明,光影凌波错动犹如那日的镜湖。我还记得,镜湖正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思绪如同浪潮,层层叠叠的向我袭来,眼前犹如又看到了那个蓝色的身影,他的嚣张,他的跋扈,他放荡不羁的笑,他因我而痛的双眸,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海誓山盟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屋里豁然亮了起来,瑟兮举着灯,然后牵引着母亲走过来。僩兮快了一步来至我的床边,轻声唤道:“小姐,是时候起身了。”
我吃力的坐起来,用手揉了一下额头。昨夜浑浑噩噩的,心里似乎更乱了。我抬眼望了一圈,见母亲正望着我。苦涩一笑便唤了一声,“母亲。”
母亲走过来,坐到我的床边,“絮儿,该起来梳妆了。”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任由瑟兮与僩兮服侍着我穿衣洗漱。少顷,一切妥当后便坐到了梨木的梳妆台前。母亲手里拿着镂空的牡丹梨木梳子,一下下帮我梳理着浓密乌黑的长发,双眼有些红肿,虽然她已经用香粉遮盖,但还是被我看了出来。
我伸出手,轻轻的按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很冰,被突然而来的炙热烫灼了一下,“母亲,你放心,女儿定然会在宫里好好的活着。”我说的坚定,也正是母亲犹豫良久未曾说出的嘱咐。
她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镂空牡丹梨木梳子垂然而落,“啪”的一声轻响摔成了两截。我抬头望向母亲,见她愣愣的望着地上的两截木梳出神,泪水不知不觉间如同断线南珠一样悄然滑落下来。抖动的唇间凄楚的吐露着我的名字,“絮儿……”
“嗯……”我伸出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拭掉,轻声安慰她道:“母亲不要哭泣,絮儿什么都懂。”然而说着心中却突然涌出一丝气愤,我轻笑两声继续说到:“他仆兰硕不是想要控制咱们慕容家么?那就让他看看,这天下终究该是谁的。”
母亲听了我的话显然吓了一跳,“絮儿,不可。娘只是想让你在后宫平平安安的活着。”她的手不住地颤抖,转而轻叹了口气:“娘跟你爹不同,所以娘不愿意你为了那些陈年旧事却以身犯险。”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出自名门的她正是因为嫁入慕容家才使娘家衰败。我明白这点,慕容胜何尝不明白?有仆兰氏做主的一天,慕容家永远都会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只是可惜了母亲,还是带有这样的一份妇人之仁。
“七哥他还好么?”我诺诺的问了一句,至从那天七哥冷笑离开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此时我不敢再看母亲泪影,只能用七哥来岔开话题。
母亲一听见我提起七哥,她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一亮,一闪而逝却还是被我捕捉。紧接着,她从那梨木雕牡丹的梳妆台上重新拿了一把完好无缺的梳子,“影儿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些日子会好的。”细密的梳齿顺着我那何止三千的烦恼丝,母亲手很轻柔,怕微一用力便会扯疼我一般。
门被猛然的推开了,一阵寒风随着灌入屋内。“絮儿,”七哥喊着冲了进来,见母亲也在定了定神,轻声喊了声“母亲……”然后快步走到我身旁,白衣随着他的脚步而轻飘而舞,整个衣面光滑平整没有了上次所见的褶皱。倦怠也去了不少,只是那眼中的红丝密布,显然是夜夜无安眠的结果。
母亲放下梳子,脸上多了份疼惜,“影儿,这是你妹妹的闺房,怎么可以这样随便的闯进来?”她虽然语气中带有质问,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七哥颔首笑了笑,摸着我那柔顺的头发说道:“这丫头从小便与我亲近,母亲莫要责怪。现在絮儿要出嫁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仔细的瞧瞧,将她记在心里。”话锋一转对着我接着说道:“絮儿,千万不要让宫里的任何人知道你会武功,若是可以,我们也会再见的。”他笑的云淡风轻,可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一种无奈与惋惜。
“我明白,”我忽然间便落了泪,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七哥,絮儿等着你,一定要来救我。”虽然我们一直在朴兰氏的监视之中,但慕容府能残存到现在也并非无能。七哥刚刚的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是我相信他。
母亲见我哭泣,刚收拢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但是嘴上却说道:“絮儿不可乱说,你七哥……”她话没说完便也哽咽了,只是声音不大,犹如丝一般的绕着整个屋子。
我们顿时沉默了,屋子里静的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
瑟兮从门外走了进来,显然见到屋中是这副光景也吓了一跳,七哥多日没见,如今见了却是母亲在抽泣。于是瑟兮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转过身对着母亲回禀道:“夫人,宫里的喜娘和嬷嬷已经在外厅后着了。”
母亲擦掉眼角的泪痕,端正了一下姿态对瑟兮说道:“让她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