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脚下依旧是那片落花成泥的土地,而她依旧是常站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回头,哪怕他会忽然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即使如此,她毅然心满意足。
朴兰璟听见了,转身由残阳殿的楼顶飘落下来。身影如仙,就像一只飘飘然而落的花瓣,轻柔的看不出一点涟漪。他望着眼前的人,目光落在左脸那道细长的疤痕上,双手扶住墨香的肩膀,“墨香,不要怕,不要怕。”
墨香愣愣的抬起头,双目无神,良久才有了一道清明。她脸色渐渐苍白,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恐怕不行了。”说罢,嘴角一丝血痕缓缓流下,双目无力而闭。
朴兰璟愣住了,他没想到墨香的身体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双手忙按在墨香穴位之上,盘膝而坐,将真气一道道输入她的体内。仰头高呼,“去叫白然……”
一道黑影闪出,单膝跪下应了一声是,随即便消失在茫茫花海之中。
白然赶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见到朴兰璟依旧在强撑着他便有些不忍。圣女的身体是弱,可是自己却不能给她调理好。若说整个残阳宫里,圣女最在乎的是谁,估计只有宫主一人。但是,每次她昏倒都会让宫主损伤一部分内力,这样,何必?若是按照他的办法,想恢复也不是不可,但是圣女就是不同意。她不愿意离开,不愿意离开残阳宫回到曲国就医。
墨香的脸色依旧苍白,朴兰璟缓缓的抽回自己贴在她背上的手。望了望身边的白然,他深深的松了口气。“交给你了,如果不行就带她回去。”
白然点了点头,由腰间拔出针囊开始施针。尖细的针插入墨香那白皙的皮肤内,一点点的深入进入。白然望着,见墨香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些血色。“条理半个月应该就无大碍了。”他说,然后抱起墨香。“在下送圣女回去,宫主也休息吧!”
朴兰璟略微的点了点头,然而依旧坐在地上。他望着白然,望着白然将墨香抱走。墨香的伤势,似乎不能再拖了……夜无声无息,整片梨花林笼罩在银色的月光里。朴兰璟坐着,想着刚刚陆安书送来的消息。
慕容轻影离宫,带着慕容家二十八死士。十年前,正是他带着二十八死士追赶他们才选择跳下悬崖,十年后,他又带着二十八死士向着残阳宫来。他是为了寻她,寻她回去。
朴兰璟叹息一声,过了这么多年,他为何还是放不下呢?自己呢?他自问,自己也放不下吧!自从那日镜湖相见,他心里便只有她,即使在他生死之间的那一瞬,他想的还是她。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是她愿意过的生活。然而今日,她就在他的面前,他想要留下她,可是慕容轻影来了,他还能保护着她不被带走么?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飞舞,轻轻落在了那头银色的长发之间。他累了,仰面躺在了地上。明月的光淡淡的将他笼罩着,银白色的头发比月华更美,那张面具反着金属的冷色,永远不带任何表情,也不会出现任何表情。坚硬的,不会软弱。紧闭的双目微微抖动了一下睫毛,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空听力滑雪,渐习伤人泪。
缓缓将面具拿下来,放在自己的眼前望着。苍凉感由心底而生,他见到了她,可是却不能以真面目相视。他怕的,怕她还在恨他。虽然过了十年,可恨有可能不会减少。她是个倔强的人,认定了便很难改变。所以,应该还在恨他吧!
梨花飞入梦,晓是旧人来。镜湖仙足舞,轻风无人伴。
月光清冷,云丝缓缓缠绕。天空犹如深紫色的水晶,星星稀疏的挂在上面。此时残阳宫山底,一队快马停了下来。二十九个身影,二十八个黑衣,只有领头人身穿一套雪白长袍,银色的滚边在月光下闪着迷离的光。他,正是由宫里连夜赶路到这里的慕容轻影。此时,他仰望着这座山,眉头紧紧的锁起。他在宫中测查了三天,然后才得知安妃的一切。残阳宫的细作,偷偷报讯的人。他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他还是疏忽了。枕边的人都是细作,那其他的人他还能相信几个?
“末萧,你先潜入,看看絮儿是否真的在这里。”他沉声道,心里似乎在压制着什么怒火一般。
二十八骑之中出来一人,伸手将背后的长剑解下来,“是。”他说话简单,一双眼睛带着凛凛寒气。手握长剑,指骨突起,轻扬缰绳,如风离去。
风凛冽的刮过单末萧的耳边,带着一种让人寒冷的味道。他手握缰绳,然而心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十年前他看着自己的主子逼的她心冷断肠,十年后,他又看着她死心死灰的被他带回离宫。
十年浮华,她洗尽身上戾气,留下的无非是一种让人再也舍弃不了的怜惜。她黯然伤神,经常独自一人望着那片罗湖。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当初。当初那个雪后的天,她那惊慌的一刻,他出身前来救她,她冷静的望着他离去。
单末萧叹了口气,许是他永远都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她毅然不会讲出自己心里的话。月色如洗般的照在他的脸上,长发飞舞,冷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与忧伤。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睛望向高耸的山脉,一刹那间,眸子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出来……不要躲躲藏藏。”
暗中的人由路边的沟壑里冲了出来,身穿黑色的常服,胸前则是一副残阳图。“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里来我们残阳宫?”
单末萧冷冷的扫过他们,“我并不知道这里是残阳宫,听说山上有千年灵芝,所以今夜前来索取。”
对方冷哼一声,显然不在意他的回答。手中刀光一亮,“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长剑如冬日冰消,所到之处一阵寒冷。他飞身下马,墨发随着动作飞扬而起,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手起剑落剩下的无非是再也没有呼吸的尸体。血液顺着银白色的剑刃流下,落在地上染出一片红云。他轻轻擦拭,将剑收回鞘中。脱下一件地上尸体的衣服,简单的换上,头发用黑色的缎带束着,只是眉宇间仍有那么一抹除不去的杀气。
顺着山道而行,他只是缓步的走着。若是以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上残阳宫,然后不顾一切的带着她回到自己主子的身边。可是如今,他心里似乎不情愿。不知是因为不想看见她不愿意的眼神还是不想让自己心里有种违背的情愫,他极力的控制着,然而却不知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萌发,直到如今,他才醒悟,或许在那日雪后,他便再也忘不掉了吧!
单末萧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原本在他那张冰冷的脸上很难有笑容,然而今夜他却自己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似乎连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仰头望天,她在宫里的日子他就在她的身边看着。如今,她离开了,主子却要让自己将她带回来。而自己呢?他扪心自问,似乎很难做到吧!
沉睡之中,我似乎觉得有一个很是熟悉的人在看着我。朦胧间,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一滴若有若无的液体滴落在右脸的伤痕之上。微微的刺痛,让我强忍着疲惫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屋子,瑟依均匀的呼吸声,一切似乎都是梦境一般。然而,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却留在这样不真实的屋子里。
我摸了摸脸颊,的确有些湿润,难道是我自己哭了?我苦笑一声,“慕容轻絮,你就这样矫情么?无非是破相而已,用不着这样悲伤吧!”
既然醒来,那就再无睡意。我走出房间,到屋外的大厅里。这是星月阁的最高层,有一处可以眺望景色的天台。夜风习习,吹着我只穿了纱衣的身体果然有些寒意。正想要回屋拿一件衣服披上,然而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残阳殿。
回到星月阁,我问过牧归派来的侍女,她们很是亲和的告诉我那里是残阳殿宫主住的地方,名叫残阳宫。
我问过,那殿外的梨花可是因为宫主喜欢才摘种的,她们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知道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片片梨花香随着空洞的月光飘来,让我心神缓缓凝聚。很久没有像是这样轻松的日子了,虽然身为阶下囚,可是却过的如此的随意。
又是一阵凉风,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正想回去休息,一个身影却落在了我的面前。我愣了愣,心底不由叹息。他总是在我即将燃起希望的时候出现,从而将我的梦打成无数的碎片,即使想要聚集粘补也不可能。我望着他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虽然知道无用但却很想说,“我不想回去,只想在这里静静的待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