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度假期间接到了局长的急电,还没等我强烈的抗议局长就以一句“你必须来,这事非你不可!”收尾,匆忙挂断了电话,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笔记本订了当天从H市飞回A市的机票。
才出机场,我大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助手李景已经开了局里的车来,停在了机场门口,平日里嘻嘻哈哈最没警察样的李景现在却皱紧眉头,手夹香烟靠着车门吞云吐雾,衣服皱巴巴的,领带松垮,看起来很邋遢。
“哟~这是怎么啦?和女友闹别扭啦?”被急召回局里的不爽心情致使我在看到李景后忍不住打趣一番。
“没有。宋姐,是局里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要马上处理,可谁都做不来,没办法,刘局才把你叫回来,要你给犯人疏导疏导,好早点把案子结了!”李景连忙把烟丢到地上狠狠跺几下,拉开副驾驶的门让我上车。
“说说案子。”我理理安全带,把所有的玩闹心都收起来,一脸严肃。
“一个十七岁的女生把她爸爸杀了。本来也不算特别大的案子,可是那女生被抓时正守在她爸爸尸体旁边,整个人冷静到不行,只是说了一句‘人是我杀的。’就什么都不说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什么话都不说,无论谁和她说话都没用,她根本不理人!刘局和大伙都没辙了,这不,就叫你了嘛。”
我讶异不已,一个女生杀了人后冷静的出奇的案子不是没遇到过,可是一个杀了亲生爸爸又守着尸体呆了那么久还能做到冷静那就奇怪了。
李景在等红灯的空档将犯人的照片递给我,我看着照片中的女孩,齐刘海,过肩微卷短发,有点小小的婴儿肥,大眼睛,皮肤很白,一副乖孩子的打扮,很难让人将她同杀人犯联系起来。
“谁报的案?”我盯着这个名叫“安梨”的女孩的照片,总觉得她的照片有些奇怪,是哪里奇怪呢?我侧着头,换个角度看照片。
“邻居。邻居说好几天不见安梨和她爸爸出门了,有些奇怪,就去敲门,安梨开了门,衣服上都是血,邻居看到客厅里倒着安梨的爸爸,也浑身是血,就尖叫着报警了。在警察到现场调查期间,安梨一直静静的坐在门口,摸着她腕上的佛珠。”
佛珠?我挑眉,在照片堆里翻出那张佛珠的特写,13颗圆润的珠子串在一起,没有刻痕,没有题字,只有木头本身的木纹,看这纹理,是桃木。
一个念头快速在脑中闪过,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把照片丢到一边,我闭上眼。
“回局里后我要立即见到安梨。”
“是。”李景开车很稳,在去警局的路上并没有什么颠簸,这让我能好好的把知道的一切整理清楚,将所有的线索在大脑中串联在一起。
二
警局没多久就到了,我才下车就被一群人围住,大家七嘴八舌的把李景告诉我的一切又复述了一遍,其间还夹杂了不少抱怨,我被闹得头痛,可是又走不了,只能苦哈哈的呆在原地皱眉。
“都在闹什么?上班时间在警局门口叽叽喳喳的哪有什么警察的样子!还不回去工作!”听到刘局的训斥后同事们作鸟兽状散了。
“小宋,麻烦你了。”刘局朝我点点头,就上了下属开来的车去省里了。
我向刘局的背影行了个军礼后问李景:
“安梨在哪?”
“三号审讯室。”我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别在胸口,夹着安梨的资料朝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外,我透过大大的钢化玻璃仔细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安梨,她本人比照片上要白一点,也没有照片上那么胖,头低着,很安静。
“说实话我很难相信这么乖的人会是个杀人犯。”
“不能根据表象来下结论,面对已经成为现实的案子,我们必须理性思考,而不是感性考虑,这是你教我的,宋姐。”李景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我进去后,顺手把李景关在外面。
安梨抬头看我,准确的说是我别在胸口的工作证。
“宋君树,心理辅导师?”她笑了,在我看来类似于嘲讽。
是的。我在警局里的职务就是为犯人做心理辅导的心理辅导师,通俗点说就是犯人的心理医生,我的任务就是帮犯人开导心理,方便案件的侦破。可是,我觉得自己的专业可能对她不起作用。
我在安梨的对面坐定,摊开文件夹里的照片,其中还有一张安梨爸爸死在血泊里的照片,我把它们正对安梨一张张码好,而后提问:
“为什么杀人?”
安梨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面前的照片,从头到尾很认真的看,每一张照片都要在手中拿很久才放下换另一张,我不打算催她,由着她沉默,在她打量照片的同时我也在打量她,并记下她在看不同照片时的细微表情。
安梨最终将手放在妈妈的照片上,我想起资料上写着安梨的妈妈三个月前在工作岗位上去世了。我看着安梨神色黯淡的脸和她不自觉摸着佛珠的小动作,有了一个猜想:佛珠其实是安梨妈妈的。
“杀人的动机,是因为妈妈吗?”我小心试探,果然看到安梨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但她还是白着脸摇头,扫落了所有照片,只抱着妈妈的照片一言不发。
我又等了一会,确定她什么都不会说后就离座捡回照片,合上文件夹准备离开,李景打开门的瞬间,安梨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魔鬼是得不到救赎的!”我顿了一下,仅仅一小下,就又往前走
三
我看看眼前这栋老旧楼房的门牌,最后确定了一下手中纸片上记着的安梨家也就是命案现场的地址,门上的封条不知被谁撕了,裹了一层铁皮的木门还是免不了被虫蛀的下场,生了锈的铁皮结了不少黄色的垢,这还能称之为门吗?不过就是块翘了边角的废铁包裹着尽是虫眼、还散发着怪味的烂东西。
掏出那把本属于安梨的钥匙,开锁,推门,屋子里暗暗的,空气中似乎还有血的腥气。李景说过,除了重要物证,其他东西都还是原封不动的。我看看四周,凌乱的屋子、茶几上,地下正放、倒放了不少啤酒瓶,揉皱的报纸,染了酒渍、被随意丢到一旁的外套。往前走几步,视野开阔起来,被填了不少杂七杂八东西的屋子显得很拥挤,但是以茶几为分界线,屋子的左右两边完全被分隔成两个世界。左边怎么看都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活动空间。烟头,廉价烟盒粘成的烟灰缸,穿着妖艳暴露时装的女郎摆着撩人的姿势的杂志散在沙发上,脏乱不堪;另一边的小书桌上叠着一本本教科书,放置整齐的作业本,有点破的字典,还有削尖的铅笔。桌面整洁发亮,可以看出是有精心收拾过的。
我坐在茶几上,左右环视一周,慢慢的说着:
“你是一个没有什么课余生活的女孩,你几乎不出家门,放假时只是待在家里,你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不断的翻动教科书,做题认真,”我扫了眼落在地上的拿几张50、60分的试卷,接上先前的推断“可是成绩却平平。不出众也不喜欢被人瞩目。你漠视你爸爸的所作所为,甚至到了划分地界的地步,可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在假期整日的待在家里呢?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我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安梨的书桌边,把椅子转个方向而后坐下,紧盯着地上的那块血斑,觉得自己的思考进人了瓶颈。
“咦?们怎么开着?哟。是警官啊!是在查案啊?”生锈的铁木门被拉开,一个中年男子逆着光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先是和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又捂了口鼻,估计是不适应这屋子里夹了血腥气的潮湿味道。
我扬起右手半覆在眼上,低低应了一声,眼睛突然看到门外的光有点不适应,头有点晕晕的。我眯着眼,透过指缝看那个男人,他披着阳光站在门口,似乎充满了希望。
我朝着门走去,顺手带上,例行公事的板着脸责备他:
“这里还是重要的命案现场,案件侦破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擅入有可能破坏命案现场,这将给我们警方破案造成阻碍!”
“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我是看门开着就好奇过来看看~哎~这家也真是造孽!母亲没死几个月女儿又把父亲杀了,平日里看这孩子也是乖巧,没想到会成为杀人犯!虽说他父亲不争气,可到底是她父亲啊,这都下的去手,真是心狠!”那男人后退了几步,不断弯腰道歉,接着冲着门摇头念叨。
“你和这家人很熟?”
“见过几次,不熟悉,也不来往。只知道这男的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只知道打麻将逛网吧,还抽烟!自己是个穷鬼居然还每天把烟带在身上,东发一只,西递一根的,阔绰着呢!其实所有的钱都是从老婆那抢来的,他妈有时过来也会塞给他一点。反正就是啃老婆啃父母的蛀虫。他老婆每天累死累活的在工厂忙活,像个男人一样扛起了整个家。身体就这样垮了你,可是能怎么办呢?老公不干活,女儿要上学,还不是咬牙死撑着。可惜天公不作美,三个月前死在工作岗位上,工厂的领导还来家里慰问呢!听说还塞了一笔钱。”男人一边说一边撇嘴,一脸不屑。
“钱?”我讶然,这件事并没有记录在李景给我看的资料上。
“是啊,厂子里的工友们都在说是厂子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就来家里和男人商量,给一笔钱,小化这件事,男人答应了。领了钱,也过了一段时间的阔绰日子,只是后来就停了,我曾好几次看到他在家里找什么,似乎是存钱的存折不见了。”
存有抚恤金的存折不翼而飞,安梨虽然放假却不愿出门,我眼前一亮,想明白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感谢您提供的线索,如果有需要,警局会传召你的。”我朝着男人敬了个军礼,跑出老城区开车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