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没有家人,他们放弃了我,伤害我最爱的人,亦伤害了我。”他忽而抬起头,满含深情的目光凝望着我,忽而眉眼带笑:“我爱的女子,几年前就去世了,如今我已找到我想守护的东西。”
我忽而面色一红,此话是何意,聪明如我,怎会不知,可此时竟像个三岁孩子般,在脑子里混乱成片,望着眼前的银色面具,那面具之下究竟是如何的长相,我已无心探究,只是这一句话,仿若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你.”我一时无语。
“若是你敢赶我走,那我便死在你面前。”他忽而起身,紧紧抓住我衣袖,透过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一双如星般明亮的双眸,眼中是决绝,是肯定,是动摇不了的坚决。
“我.我.没想赶你走.可我会伤害你,会利用你,这.”我不由得想到以后的路,他会否因为我的利用而伤害到他,我深知被欺骗的滋味,也深知一盆脏水泼溅全身的欲哭无泪,他今次若是跟随了我,帮我夺回了西部城池,那他便是烈日的仇人,星辰的罪人,我怎能让他跌入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觉得我会在意么?”他伸手抚上我微凉的额头,转而是一头青丝,这感觉,这般细致的温柔,仿若多年前的一段记忆,我不敢去思考,也不愿去思考,双眉紧蹙,他伸出温热的拇指滑过我眉间,眼中是心疼,是温柔,是难以言表的悸动与失而复得的喜悦。“殿下,别皱眉,这样就不漂亮了。”一股闪电般的回次直直刺进心口,我忽而忘记了我是谁,任由他轻抚着我的脸颊。殿下.多少年未有人这样唤过我的称谓,是巧合,亦或是无法作答,仿若心甘情愿的饮了一杯剧毒,死而无憾。
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皆是那个画面,皆是黄粱一醉,醉倒那般清澈如水的温柔里,亦或许是后悔的,含恨的,但此时这人站在我面前,我竟没有勇气去一探究竟,我深怕有一天我发现谜底之时会伤痛欲绝,若真命中该有此劫,那我便应了这劫,生死都随它去吧。
我红了眼眶,伸手扶上那银白色的面具,仿若抚着情人一般,俩个字压抑在心口,我知道,若是念出这俩个字,此生与他,便再无缘分,嘴角扯起一丝释然的笑容,错便错了,待到错的彻底那日,粉身碎骨亦有何难。人说骗子最厉害之处是俘获人心,可我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骗子,便是那能骗过自己的人.我正是一个擅长欺骗自己的骗子。
萧四,四儿,我想这么称呼他,无关他是与不是,哪怕,只是缅怀曾经那个少年。
晚间,由于大获全胜,驻守与父皇派来的大将军甚是欢心,决定设宴于驻守府邸。
我静坐在铜镜前,四儿手持玉梳缓缓帮我鬓发,以往都是莺歌做此等事情,如今换了一个人,却丝毫未感到不适,他手指纤细的扶过我发间,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心田,我试着放下心中种种戒备,安然的接受着,不会儿,堪长垂地的青丝便玲珑有致的悬于脑后,一顶白月鎏金束冠更显英气焕发,我一身暗紫色玄袍加身,脚上一双凡锦雪棉,手持玉扇,腰缠白炼,玉箫明晃晃的挂在腰间,应了小四的要求,我将玄晶换到了脚踝处,以备不时之需,但不难看出,四儿不喜欢我将玄晶放在明眼处。随后他亦是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长袍,这时我才发现,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健壮,反而是适中偏瘦的男子身材,一身玄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颇有几分书香气息。
我二人移步至驻守府邸之时,梅、兰、竹、菊,莺歌、燕舞等皆已落座,看着这一青一紫相视而笑翩翩而来,众人皆产生一种天作之合的错觉,没错,四儿高我一头,身形适中,虽在男子中偏瘦,但与我相称起来却显得丝毫不单薄,反而是我,瘦小的身躯仿若迎风既起一般,二人并肩而行,毫无违和。
驻守不免神色有异的盯着四儿,一双眼睛从上打量到下,面上的喜悦一扫而光,我已知带四儿来定会遭人冷眼,可我是谁,如今我是祭月王,就算是心存不满也得给我几分薄面不是?
“王爷,这人是?”那大将军一脸不满。
“我等的人质。”我面无表情,语气冰冷不削。
“即是人质为何不送入大牢?”驻守刹时间怒气喷发,可以理解,数月下来,燕嘴湾已是穷墙破壁不堪一击,镇民死伤过半,这一切皆是烈日贼人所做所为,亦有星辰辅助之功,难免会迁怒于我。
“本王的事,何事开始由你们接管了?”我语气微怒,一时间鸦雀无声,四儿越发贴心的走到桌前拉出长椅示意我坐下,随后自己搬了个椅子座到我身边的位置,一时间甚感伤害了他,可四儿他并不在乎,依旧一脸笑意的向我伸出手来,丝毫不忌讳一桌子人狐疑的目光,我行至他身前稳坐于座,桌上皆面有愤愤,虽然我也很想不以为意,可是做不到,比较一众侍从跟随我数年了,心里还是有几分牵挂,我故作冷漠的用筷子敲了下碗,众人恍若一梦惊醒,互相看了一眼,才开始动筷,一顿饭吃的郁郁寡欢。
饭饱之后,忽而梅搬来数坛美酒,未到屋内先嗅其味,我不安的蹙了下眉,四儿转过头轻抚了一下我的手背,嘴角依旧是温柔的笑容。驻守与大将军由于气氛不佳,吃过饭便先行告退了。如今只剩下我与萧四,梅兰竹菊,莺歌与燕舞也早早离去,我深知这四人不会背叛我,但若是他们想动四儿,我又该如何?
“王爷既说是留了你,我们也不能反驳王爷的意见。”菊开口说了第一句。
“可就算是王爷留了你,也别妄想伤害王爷。”兰一脸玩味儿的盯着小四。
“这酒里,乃是兑了噬魂散的。”梅说着举起一杯一饮而尽,面带温润,目光似水的看着我。“这噬魂散,乃是映月老国主用王爷三寸青丝、指甲与泪做成的奇毒,说是奇毒不如说是良药,饮此噬魂散之人,必对王爷衷心不二,若有异心,必受腐骨噬肉之苦,烈火焚身之痛。”说罢又举起一杯,兰、竹、菊皆举杯共饮。
我忽而失落,心痛难当,我深知,若是没有此毒,他们也会忠心不二,可爷爷不信,便依次喂了他们许多,我还记得当日因为此事我大哭了一场,结果被爷爷罚跪在山巅,冷风袭的我头脑发胀,他们一行人疯狂的寻找我,直到发现我已晕倒,将我送回客栈,自那之后,我便再不给他们吃这毒物,本来爷爷警告过我,此毒是沉积无解之药,内涵玄术,除非药引死亡,非然定会追随其一生,然而此药若是服食过多,会与药引有所相同,达成宿主之效,爷爷再三嘱咐我,每三个月必让他们服食一次,而我早已在前往百越的路上将这些药全部丢弃,没想到竟被梅拿来酿酒,想到此我忽而觉得梅如此洞晓我心思并非是默契,而是他可能服食了很多噬魂散的缘故,一种失落感袭遍全身。
“你可敢饮么?”竹拎起一坛,直飞向萧四,萧四玄袖一甩,酒坛稳稳落在他手中。
我心疼一紧,一股无名之火当即串出。“你们够了!我不是说过此药禁食了么!”微怒的口吻。震煞了每一个人。
身边一声轻响,酒气肆意,只见萧四仰头皆灌,一滴不剩。
我倒吸一口凉气,此药第一次服食只痛,我是见过的,那种锥心之苦,他怎能受的住?
我立刻抢过酒坛,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不由得怒视着四儿,四儿倒也无碍,脸色微醺,依旧是一脸温柔的望着我,仿若一个眨眼我就会消失般的珍视。一瞬间怒气烟消云散,他忽而笑了,笑的风轻云淡,一股心甘情愿的感觉。我微微低首,不忍见此景,若是可以,我不想伤害我身边任何人。
梅兰竹菊皆是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喝了,本以为他会就此收敛或拿我做挡箭牌,只见萧四走到桌边,又拿起一壶,对着梅的注视,毫无疑问,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捧起酒坛又是一饮而尽。梅亦是当仁不让,也拿起一坛子,刚准备饮下,又被萧四夺去,我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哑口无言,这算什么?以表忠心么?我根本不需要你们这么对待我,说罢便过去抢那酒坛子,小四连饮三坛,面不改色,可怜我总是慢人一步,所夺到的酒坛子皆是空的,我长叹了一口气,一咬银牙,夺门而出。
“星辰贼子,你若是以为已此就可博取我家王爷信任,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兰望着萧四,嘴角扬起一抹诡笑。
“我即无心与你们为敌,也请日后不要为难于我。”萧四口气温润,眉眼依旧笑若春风。
“不要以为你这幅虚伪的样子可以让我家王爷放下心中的旧恨,王爷所经历的那些,你就算用你星辰一国人的性命也还不了。”竹抵蹙眉头,手心紧紧握拳。
“我知道,所以更不愿她就此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你们也不愿她因为本与她无关的国仇成为一个手提白炼只知取人性命的狂魔吧?”萧四说道此,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灵动媚人却天真烂漫的长公主。
“你与我们说这些何意?无论她变的如何,依旧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可不会因为她双手沾满鲜血便玷污了她在我们心中的神圣。”梅举杯饮进,满眼朦胧。
萧四无奈,转而望向苍穹。
梅从衣兜里掏出绢布所包的噬魂散,扔到桌上。“这是最后的噬魂散。”说罢便转身离去,紧接着兰、竹皆随之而去,徒留菊与萧四,萧四抬头望了菊一眼,菊干脆坐在萧四身畔,拿起杯共饮。
“王爷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先是欺骗了王爷,后又被其哥哥引入九死一生的境地,最后等到王爷以为什么都过去了的时候,又大肆传言诋毁了王爷的清誉,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仅仅只是那些全心全意的信任换回来的竟事残酷的谎言与欺骗。烈日星辰西掠北攻,映月腹背受敌,王爷怎么也想不出星辰会如此对待他的子民,王爷是个心系天下的人,从未被儿女私情牵绊过,就连星辰三皇子,王爷也不念旧情,但这也怪不得王爷,那萧落辰简直不是人,用孩童的性命去要挟王爷,王爷对星辰的恨,我们皆看在眼中,难免会有所迁怒于你,王爷在我们眼中,向来是个不择手段却纤细敏感之人,她有大智慧,可扛起一国之担,映月国主如此重用她,可见将来她很有可能继承大统,越是如此,你的出现就越是不可以的,我不知道王爷为何会留你在身边,也许你对她来说很重要吧,即是对她重要,那也是对我重要。”菊自顾自的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萧四只是淡淡的一句,再无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