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父皇又来到唐华院。
我刚由奶娘洗涮完毕,正观望着不远处的亭台楼阁,怔怔的出神,想着父皇当日的话,不由得心寒不已。
父皇又未通报,默默无闻的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观看着这个出生便夺走爱妻的女儿,算不上是恨,亦无法捧在心尖上,因为太像,她太像她母妃了,想起夏洛泉的一颦一笑,扼首低眉,终日在梦中挥之不去,那年相遇的种种,在午夜梦回时总历历在目,她与她母妃相似之处太多,数不胜数,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总能看见夏洛泉的影子,“莫要怪父皇狠心,父皇亦是爱你的,也爱你母妃,只是此事内情父皇暂且无法和你说明,待你长大,父皇会一并把欠你的都还给你。”映月国主在心里默默陈述道。眉间紧锁,一声悠悠叹息,我听闻转过头去,只见父皇眉头紧锁,眼里竟有一丝丝的惆怅。我起身半跪,低沉额头:“父皇。”
“我允你三千侍从,珠宝万顷,允你公主之称,回国之后,赐你良兵万人,轻骑千起,带掌凤印,给你母后皇后之位,她虽已故,但我不会立他人为后,你看如何?”父皇目光犀利,直视着我,刚才的怜爱全无,毫无感情。我默默低首,这是已定了是么,丝毫没有余地,我回国之后坐拥半壁江山,还可以给母亲换回她应得的之位,也许,父皇是爱戴我的吧,只是,不知为何是我,不是其他子嗣。
“多谢父皇。”我第一次行君臣之礼跪在他面前。
“女儿无法常伴膝下,还望父皇看在女儿已逝之母的份上,善待我一众侍从。”泪在框中打转。
“你放心,你的侍从、奶娘与贵嬷嬷,都会在唐华院等你归来。”说罢,父皇已离去。
“殿下,对不起,老奴无能阿!”贵姨泣泪无耐唏嘘不已,我俯首带起她,拥在她怀里,久久泪不下:“贵姨,父皇心意已决,三载而已,很快我就回来了。您还请善待自己,等我回来,这唐华院,就交予你了。”
这贵姨,便是当年接生我的产娘,父皇看她性格和善,有稍懂些医术,便留她照顾我,再不济,她亦是我母后留在世间时最后一个见到的人,除奶娘之外,贵姨无儿无女,待我犹如亲生,我便视她如母,这些六年她尽心尽力,我自是知冷知暖,虽年幼,但已知是非,谁是真心待我,自是心知肚明,这唐华院一众人,虽话不多,但人人待我皆是真心,听闻我要送去星辰做质子之事,人人终日郁郁寡欢,再无笑声,连夜树上的蝉儿,亦不再多叫。
不日,父皇潜了批人到唐华院接我,一行侍从换了我一身胜雪白衣,翠绿里衣紫杉外罩,腰带镶紫色宝石,外罩一件紫绸绣碧绿藤花,一顶紫金发冠束住我漫长黑发,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一群宫女在我面上轻擦慢抹了一堆胭脂水粉,轻描朱眉。我至始至终面无表情,倒是每一个看见我的宫女们结实微微怔楞,我猜想是因为难看,吓到他们了,便低目不语,不久,一番梳洗打扮之后,我拜别了贵姨奶妈和一并侍从,离开了陪伴我六年的唐华院。
第一次走出这片牢笼,高墙之外映月国色添香,远山近水虽在唐华院也能看见,但现看竟是一番别色光景,美不胜收,远山云雾袅袅,近水碧色溢池,凔齐远在天边,此时正尽在眼前,山间云雾袅绕,偶有兽鸣,映月宫廷内亭台楼阁皆是美不胜收,高低错落,一路风光正好,偶有鸟儿落于树见露出一双萃星般的眼睛打量着我,微风轻抚,头上步摇叮当作响,远处一抹凌冽的眼光让我一颤,我向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位年长大不了我几岁的男童,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之上眉头紧锁的看着我,那男童一身玄月白袍,腰间一柄宝石短剑,目光制热,眸中是无尽的黑暗,寒冷,唇红齿白,生的如女子般妖娆,却是一头银发,随风荡漾,但丝毫不减他的姿色,竟有别有一番风情,只是他肤色太过苍白,好似身染重疾一般。我侧目微楞,竟弄的大批队伍呆滞不前,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失皇家颜面,又想起自己难看,便低头继续前行,队伍又浩浩荡荡的向国主大殿前行,那男童的眼神,在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转眼已到映月国主大殿之上,门外望去,一派金碧辉煌,映月信奉月神,殿内九根擎天柱上皆饰暗月悬云之图,那月是由光滑如玉的夜明珠打造,但这夜明珠且和普通夜明珠成色不同,夜晚皆是蓝色幽光,那悬云皆是由白玉制成,乍一看甚是美观,金梁玉座,朱门瑶台,正殿内父皇正坐在大殿中心的暗月宝座之上,仿若身边燃气幽幽暗火,夺目却不刺眼。
父皇微微扼首,打量了我一番,竟不自叹息起来,我心一颤,莫不是太丑,即是打扮了也难入人眼?父皇微微起身走到我身前,一并侍从起身让路,回头,殿外已是百臣皆跪,精兵半立,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人,竟怕的微微颤抖,父皇拉起我的手缓缓说道:“今日,是我立后之日,这便是皇后夏室之女,六载未出唐华,未起名士,不日,她便要已我映月之名送往星辰质守三年,其母已是我映月国后,其女,归国之日便是我映月第一公主,父皇欠你太多,今日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赐你名位,宫翎千月,便是你的名字,位约:隐月公主。”父皇拉着我的手,这一刻我感受到父皇掌心的炙热,朝下百官窃窃私语:“这便是出生就克死亲母的大公主?”
“她怎么,长得这般不同?”
“看她的眼睛!看!”
“映月国号向来不许为人所用,即便是公主,怎能与月为名?”
“听说她出生那天,群星坠落,连月亮都黯然失色,果不其然啊!”
“她真的是国主的孩子么?怎么这般不像国主?”
“倒是有几分像夏夫人,更胜夏夫人,但.那双眼睛?”
“众爱卿可是有何不满么?还是拿朕的话当儿戏了!”父皇一声出,文武百官皆浑身颤立。
“毋庸置疑,千月便是我与夏洛泉的女儿,观星司法已报映月长公主是月神化身,其貌遮天避月,引得群星坠落,她身上流的是我映月国月神的血液,尔等还有何疑问!”不怒自威,连我都跟着颤栗。
“毋庸毋庸,国主说的是,千月殿下其貌的确不似人间应有,我们才会如此震惊。”
“国主所言极是,千月殿下确实有着遮天避月的长相。”
“当以月为名,当已月为名。”
朝下文武百官皆改了口,而我确暗自叹息,若是有面镜子,我真想看看我究竟是长得如何丑陋,竟让父皇如此为难,竟被关在唐华院六载未曾出去。
就这样,我以长公主的名义,不日便要送往星辰,因为生母与立公主同日,映月举国欢庆一月之久,我却要无福享受这样的热闹欢愉,冷漠的一众侍从与文武百官,不入夜便已备好酒菜举国同庆,歌舞升平,烟花漫天,我望着苍穹一幕,心间点点凄凉。
夜幕已至,一行面生的侍从随在我身后,我漫步于这个生活了六年却陌生之至的映月国都,山水相映夜如漆画,繁星点点,我一身翩翩紫衣,夜风四起,头上的金饰叮当作响,欲哭无泪,三年,虽不算长光景,但谁又知道去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又会经历怎样的未知迷途。我扼首微颤,抬头望向满目星空,如我的未来般浩瀚神秘。一白衣的少年从假山后渡步来至我身畔,眉目如画,一头银发。四目相对之间,仿若风停了,星辰黯然,四下无人,只有我与这个银发男童。他面无表情,眼神里满是别人看不透的思绪,我愣住,他真的很美,更胜女子,而我.忽然想起白天朝臣说的话,我竟不自主的低下头,双颊微红,瞬间有泪要绝提于眼,云遮星月,泪绝提一瞬,点点雨水淋落,身后乱成一团的侍从满眼惶恐,恐惧的离我退了几步,这男童却向我身前走了一步,离我很近,我感受得到他周身的空气并不如他的脸色般冰冷。
“你哭什么?”稚嫩的声音,清脆悦耳,竟也有几分父皇的霸气。
我不敢作答,生怕抬头吓到他,可转念又想,我刚刚已跟他四目相对渗久,真是对不住眼前这个如月般美好清华的男童。
“莫不是我吓到你了?”他眼中有一丝担忧,一丝恐惧。
漫天的雨水打湿他的玄月长袍,一丝银发被雨水粘在他清秀的眉间,我看的出了神。
“是我.吓到殿下了么?”他愣愣问道。
“不。。不是。。不是的。”如此尴尬,我很想说,说他的银发是如此耀眼,如此动人,可.这样的话,也许无理。
微微低首,双手蹭着宽大的袖口,欲言又止,他还站着离我很近的地方,看着我,未有想走的意思,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作晴,亦或许是我泪止之时,明月当空。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么?”他试探的语气。
我微愣,不知如何作答,长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我的心里几乎在呐喊,可我知道他听不到,只能就这样震惊的望着他。
“你不止眼睛好看,眉也好看,唇也好看,青丝也好看,这一身紫裙也好看。”他缓缓说道,未理我身后一众侍从的震惊。
“你要去我家做客了,可我不能跟你回去,不然就太好了。”他未理众人继续说道。
“你,是星辰的皇子?”我豁然开朗。
“我叫萧洛辰是星辰三皇子”他嘴角微扬,笑起来温润可人,如沐春风。
“三皇子好。”我微微俯身,敬与他一个礼仪。
“我可以叫你千月么?殿下?”他喏喏的问道。
“呃.好!”瞬间眉开眼笑,这是我6年来笑的最由衷的一次,萧洛辰,我的第一个朋友,他是星辰三皇子,是我映月的质子,命运无偿,正在此时,我也是他星辰的质子,就这样翩然相遇,那天,今后我每每想起,都还会觉得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