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宫,凉亭。
凉亭里坐着一老一小,还有站着一位面容枯槁的女鬼,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应是花季少女,可是现在看上去,她却是如同三十岁的黄脸婆一般,脸色难看无比,又如神经病一样,兀自念叨有词。
老道士见她这样,轻叹息一声,道:“巧儿,老道却是把你带到能给你和你家申冤的人面前了,你且把你家冤情与他细说吧,他或许能够帮你家平反冤案。”
一听到平反,麻木的巧儿顿时枯死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波动,她看着老道士说道:“道长,在哪里?能为我爹娘弟弟伸冤的人在哪里?”
老道士指着对面的赵靖道:“他就是啊。”
赵靖这是第二次看见鬼了,第一次是见到如妃,如妃是因执念,放不下自己而不曾去投胎,那这名叫巧儿的女子又是为什么呢?她是否就是那种传说中死前有奇冤而不得伸的传奇女鬼呢?
赵靖好奇的看着巧儿,却不知巧儿也在打量着他,见他虽衣着华丽,表明他身份不凡,但不过是一七岁孩童,她刚刚眼中爆发的光亮瞬间又泯灭了,她心若死灰的低声道:“道长,巧儿已经如此凄惨了,道长何必再与巧儿开玩笑?这小小孩童如何能为巧儿伸冤呢?”
“呃。”本来正打量着巧儿,要听巧儿讲出她的冤情的赵靖,突然听巧儿如此说,他有些微恼怒,但看了看自己的短手短脚,是如此没有说服力,他不由一阵泄气,没好气道:“你这没眼色的女鬼,本太子不能为你伸冤,那天底下除了皇上,就没人能够为你伸冤了。”
闻言,本已经泯灭光亮的双眼突然又暴亮了起来,巧儿激动的看着赵靖道:“你就是太子殿下?就是昨日来扬州的太子殿下?”
“正是本太子。”赵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凉亭周围,说:“这里就是扬州行宫,难道这还有假?”
巧儿跟着也打量了几眼凉亭周围,她点点头确认道:“不错,这里确实是行宫,我小的时候,有幸还曾来过这里一次,就是在这凉亭里玩耍,这样说来,您果然是太子殿下了?”
赵靖自然再次点头,然后再次询问道:“你有什么冤情,且说说吧,若是实情,我定会给你一个清白。”
巧儿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她膝行来到赵靖身边,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赵靖,哭诉道:“殿下,我爹真是冤枉的,他绝对没有因一己之私,帮人贩卖私盐啊,全是张知府等人栽赃陷害的,望请殿下明察。”
说完,巧儿就在青石板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双眼期待的看着赵靖,想要得到赵靖一个为她爹洗清冤情的承诺。
但注定巧儿要失望了,赵靖到底不是孩童,他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人,是一个极具有责任感的人,所以他说的话对自己也对别人负责,对于什么承诺,从来都是斟酌再三才说的。
而且,还没听巧儿说的事情经过,赵靖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啊,就拿“私盐”来说,这件事情就可以算是一件大案,恐怕牵涉甚广,他一个七岁小太子真的就要掺和进去吗?
赵靖沉思了半晌,终是无法无视巧儿那充满期待的双眼,还有老道士看着他的眼神,他只好先了解情况再说了,于是他道:“你且说说事情经过,你爹是谁?又蒙受什么冤屈?”
听问,巧儿顿了顿,这才一点一点的将她的事情告诉了赵靖。
原来巧儿姓李,她爹是扬州一个管理官盐的官员,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她爹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查处私盐贩卖,可是突然某一日,李大人截获了一批私盐,还不等李大人去追究私盐的来历,他自己就被人赃俱获,被判了一个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贩卖私盐的罪名下了狱,全家都给抄了。
说到最后,巧儿哽泣道:“我爹被张知府等人判为斩首,前几日已被处斩,我娘和我还有我弟弟被充入官家为奴为婢,昨夜被管教的姑姑打骂一场,巧儿想起前事,只觉得一死就解脱了,所以就上吊自杀了。”
她泣不成声,无法言语,但她还是在说,哭求道:“殿下,我爹绝不可能以权谋私,贩卖私盐的,定是张知府和唐宝玉陷害的,请殿下明查啊。”
本来还同情巧儿遭遇的赵靖,突然听见从巧儿口中蹦出唐宝玉的名字,顿时赵靖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摔在了青石板上。
这是赵靖万万没想到的,他没想到居然唐宝玉也牵扯在其中,既然如此,他却是不可能袖手旁观不管了。
于是他也不去管那打碎的茶杯,只垂着眼皮,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爹这事是张知府和唐宝玉陷害他的?”
巧儿听问,露出凄楚的笑容道:“巧儿不过是个尚在闺房不知世事的女子,如何知道这些?只是抄家之时,我爹对我悄声嘱咐几句罢了,他告诉我他在哪里藏了证据,是谁干的,都一一告诉我了,他要我活下去,好好照顾自己和娘还有弟弟,还有找机会为他伸冤,可是巧儿无能为力,甚至巧儿自己忍受不了,先走一步了,却是无法照顾娘和弟弟,辜负我爹的嘱托了。”
然后又是一场肝肠寸断的大哭,让赵靖听的颇为同情心酸,他道:“若是你所说属实,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且放心。”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巧儿磕头谢他,赵靖却觉得心里不安,他真的很怕这事唐宝玉真的掺和其中,那样要是真的属实,他真的能够秉公办理吗?大义灭亲?
他不知道,所以对于巧儿此时的感激,他有点不敢受,于是他对老道士使了一个眼色,老道士立刻明白了,笑着点点头,然后把那锦囊对着正跪谢磕头的巧儿,念动含糊不清的咒语,巧儿就又化作一团白雾被锦囊收了进去。
见巧儿被收了,赵靖才轻吐了一口气,眉头却紧皱着,心中思道:“唐宝玉到底做没做这事呢?如果做了,我又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