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莜撇嘴,将手机放回口袋,看着前面的一家小店,眼睛一亮,再回来,手上拿着一只甜筒冰淇淋。塞着耳机,一口一口满足地咬着。
你有没有试过在最冷的天气吃最冷的东西,冷到整个胸腔里都是零度以下,就会觉得头脑格外清醒,心脏格外麻木,没有知觉。戚无莜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瘦弱的小女子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一切都不在她眼中,凌乱的头发被吹乱了,她也不管不顾。夏青崇走到她身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夏青崇就那样站立着,从后面俯视着她,不说话,也不打扰,女子似乎听歌听的出神,没怎么注意旁边。
夏青崇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也不说破,只是又低头看着那个可怜的购物袋,翻出几包调料包,一边数落,“你就打算给我吃调料泡水吗?这买的什么鬼。”
戚无莜不理他,抽了抽鼻子。夏青崇叹了一口气,又望向她。
“听什么呢,我也听听。”半响,夏青崇拍了拍戚无莜的头,挨着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扯过戚无莜左边那一只耳塞,塞进自己耳朵里。戚无莜刚将一大口冰淇淋塞进嘴里,盯着他,含糊不清地问,“什……什么……时候来的。”
夏青崇没有回答,无谓地一笑,凑了过来。戚无莜还来不及反应,手里的大半截冰淇淋已经被夏青崇咬了过去。
“喂——”
“香草巧克力,这么少女的口味,嗯,还有红豆。”夏青崇几下吃完,咂咂嘴说道。戚无莜看着面前神情自若的脸,又看看黏糊糊的手,无语地起身。
看着前面瘦的能被风吹走的身影,夏青崇皱眉,戚无莜还在擦手,一件大衣已经将她蒙头罩了起来,“夏青崇你个混蛋。”戚无莜一边挣扎着,好不容易钻出头,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后面恶作剧的人。
“别闹。”夏青崇开口,将衣服给她罩上打了一个结,对她的愤怒不可置否。戚无莜挣扎着,想把他衣服扔地上。
“敢扔就吻你。”
戚无莜停顿了一下,夏青崇已经凑了过来,“三、二……”
知道夏青崇不像开玩笑,戚无莜马上住了手,只得将系在脖子的结解开,把外套穿好,有点不伦不类。
“乖。”夏青崇拍了下她的头,轻笑,“再迟一秒多好。”闻言,戚无莜死命瞪他。
“我想好了,今天我们就吃红豆粥。”夏青崇两眼放光地转开话题,戚无莜不理解地看着他,夏青崇还在自言自语地开口,“多煮一点,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你还会吟诗?”戚无莜打量着他。
夏青崇打了个响指,“哥哥不仅会淫诗,还会作对。专跟你作对。”
戚无莜语塞,不发一言,看着他穿着短袖,腹诽着冻死你个王八蛋。夏青崇见她没心情跟他斗嘴,也就作罢,将她往超市里推去,“走走走,买东西去。”
戚无莜被他推得怪异地在前行,她无奈地停下,“好啦,我自己走,我给你做晚饭,除了红豆。”
“早说啊,不煮红豆,绿豆黑豆青豆都行。”夏青崇放开手,抓着她又返回超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红豆本就是情人之间的无语呢喃,怎么忍心将它那般糟蹋。戚无莜苦笑,还有一个原因,夏青崇当然不会知道,她曾送过郁寒夕一粒红豆,许是那时候矫情,许是玩闹,她只是记得,当读到那首诗,心里一阵激动,趴在桌位上笑眯眯地说着,郁寒夕,红豆既然这么相思,那我天天想着你,就送你一颗红豆好了。然后自己真的找了一粒红豆,正儿八经地当礼物送给了他,郁寒夕当时还骂自己有病。后来,很久以后,她偶然在一本书才知道,原来红豆不仅代表相思,还暗指离别,寓意下一世的情人。
下一世的情人呵。自此以后,戚无莜竟然惧怕起了那无辜的红豆子,仿佛它成了心头的朱砂痣,只要看到就揪扯着心里疼。冥冥中,那些玩笑话成了真,她可以前进,也可以停步不前,唯独害怕回头。
梧桐树下,男人坐在车里。一双清冷的眼,看着远处那两个人说笑着,推攘着又进了超市。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也许是家国大事,也许是柴米油盐,那般地自在和熟稔,那个男人是她很亲近的人吧,堂哥?表弟?还是自己不敢去想的——男友?还是丈夫?自己缺席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郁寒夕不敢去确信,害怕去确信。
郁寒夕你在干什么?凭什么还要在乎这些?郁寒夕你在自取其辱吗?男人冷漠地苦笑,明火一闪,食指中指间燃起了一缕青烟,烟雾缭绕,入口却是苦涩。车内是绵长的音乐,“……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歌声一直循环着,听歌的人也不由地眯起了眼。郁寒夕抬手弹了一下烟灰,左手的白色袖口处一块瑞士表若隐若现,细看才会发现,暗扣封口的地方,金属拉环是独家定制的,精致而独特,中间镶嵌着一块透明的蓝色小水晶,水晶里赫然是一粒红豆,艳丽如血。
红豆是她的朱砂痣;红豆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刺。
手机铃声一阵阵响起,郁寒夕才记起,借口出来买的酱料还没着落。掐灭烟头,洒了一地烟灰。超市入口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人影,引擎声响起,车子掉了个头离开了。
郁寒夕回家的时候,千彤正在张罗饭菜。
“寒夕呀,你面子可真大,让我们家的千金小姐下厨了,她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千彤的妈妈笑着帮女儿说话,一边示意保姆给郁寒夕盛饭。
“伯母好。”郁寒夕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寒夕,你快坐下来,饭菜都凉了。”千彤说着,忙去接郁寒夕的大衣。
“哎哟哟,这还没结婚呢,就有了老公不要妈了。快点结婚,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嘛。”千彤的母亲已显富态,她出身并不富裕,说话倒还豪气,几句话说得千彤红了耳根子。
郁寒夕听着这几句话,却感觉像一根鱼刺卡在喉间,难受的很。
“妈——您说什么呢。”千彤喊得亲昵,尾音还带着糯米团子般的绵甜,连忙将饭碗从保姆手中接过,塞到了自己母亲手里。
“伯母,招待不周,还请您多包涵。”郁寒夕已经挨着桌子坐了下来,擦了擦手,拾起了碗筷。千彤连忙给郁寒夕夹菜。
“你爸爸哟,工作忙得很,这不连来看女儿和女婿的时间都没有,咱们也不着急,哪天叫上双方父母,再正式商量下婚礼怎么办。今天我来,就是来串个门,看看你们小两口……”
整顿饭都是妇女的笑声和千彤的应答声,郁寒夕只是动了下碗筷,却没有吃什么,酒倒是喝了不少。
一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那妇女离去后,郁寒夕才揉了揉眉间,神色间有一丝疲惫。
“寒夕,今天辛苦你了。我妈就是话多,你别介意,平时我们也不在她身边,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千彤一边指挥着佣人收拾,一边扶着郁寒夕去休息。
郁寒夕应了一声,也不想多说话。两个人都喝了一些酒,千彤脸色酡红。郁寒夕也不知道是身累还是心累,头晕得厉害。
“寒夕……”千彤停住脚步,轻轻喊了一声,她痴迷地看着眼前这个微微蹙眉的男人,千彤很久以前就迷恋上他,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优秀,他的脾气,他的一切一切,千彤觉得自己肯定着魔了。可是郁寒夕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就算有百般温柔,也融不化这块前年寒冰。听到千彤的呼唤,郁寒夕询问地望着她。
“我喜欢你,我们两家生意上来往多,我从十七岁看见你,就开始喜欢你了。”千彤明显有几分醉意,她忽然双手勾上郁寒夕的脖子往郁寒夕身上靠,身体大半个重量都压在郁寒夕胸膛上,她喃喃开口,“可是你总是这么捉摸不定,我很害怕,不敢管你,又想管着你,你知道么,这种心情就像潮水一样,涨了又落,折磨得人很痛苦,我不想这般痛苦……”千彤说着,踮起脚尖,想去吻郁寒夕,郁寒夕却适时避开了。
千彤看着郁寒夕偏开的侧脸,苦涩地一笑,她叹息道:“是因为今天那个女孩子吧,你的……初恋情人。”
千彤松开了手,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幽怨地看着面前这个优雅而英俊的男人,她忽然嗤嗤地轻笑起来,“七年的陪伴,我竟然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真是天大的笑话。”
“千彤,你醉了,我先送你去楼上休息。”郁寒夕作势就要来拉她。
“我没醉!我不去!这七年你都好好的,为什么那小丫头一出现,你就失魂落魄,你说啊!你是不是还爱着她!我可以装傻,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知道!”千彤情绪激动,郁寒夕看着她无理取闹,也不禁有点不耐烦。
“冬嫂,你先伺候千小姐休息。”
“您放心,先生。”
郁寒夕松了松脖子间的领带,觉得再留在家里浑身都难受。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外面已经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寒夕——”千彤惊慌失措地撞开门,却只看到郁寒夕车子远去的身影,千彤扶着门框,眼泪不设防地就下来了。
郁寒夕,你好狠的心。
千彤眼前还浮现着郁寒夕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手指甲狠狠抠着门框,还是不甘心,万般委屈无从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