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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话:暗涌

戚无莜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尖发呆。这些记忆,她真的害怕去想,可是一件一件被提起,她躲都躲不过,肚子有点饿。这才觉得,先前买回头晚餐还没吃,因为宋伯母突然拜访,耽搁了。

宋晓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那根烟也快燃到了尽头,从她手指尖滑下,在地毯上烧出一个小洞,宋晓不慌不忙地将它踩灭,她轻轻舒了一口长气,支起一只手,撑着头,有点忧伤。

“没有后来的事,你和寒夕那孩子,现在该结婚了吧。”宋晓抬头,望着戚无莜,戚无莜知道,宋伯母想起了不愉快的旧事。

“是我们家对不起您。我爸爸他……”戚无莜有点局促不安,喃喃开口,她的神色有点怅然所失,氤氲的烟气在周围环绕,戚无莜其实很讨厌闻烟味,这种女士烟的烟味不浓烈,她生生忍了许久。

“都过去了。”宋晓起身,走到窗前,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窗外夜色柔和,寒冷的冷空气进不来,在玻璃上蒙上了雾。

戚无莜沉默,都过去了么?还是不想再提起。所有人都不想提起的事——十八岁那年,戚无莜大二,郁寒夕大三,两人均被匆匆叫回家,电话是妈妈林雁打的,语气焦急而悲戚,欲言又止的态度,让两人都觉察到,家里出事了。戚华舟喜欢喝酒,喝醉酒旧情难平去找宋晓,那时郁英久刚好出差,戚华舟对宋晓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戚无莜看着近乎疯狂的爸爸和惊魂未定的宋晓,不知所措,妈妈只是不停地抹眼泪。郁寒夕很镇定,拦腰抱起宋晓,将她送去了医院,说一切等他爸爸回来再说。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两家都没有声张。

宋晓精神受到刺激,一度在医院接受治疗,郁家随后也搬走了。戚无莜和郁寒夕,都有默契地不提起这件事,可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郁家没有追究,更没有报案,戚无莜心中有愧,她知道和郁寒夕的这份感情,注定不会平坦。宋晓情绪稳定后,私下里来找过戚无莜,恳求她离开郁寒夕。谁能忍受一个给自己带来巨大伤害的人,以后会成为自家的亲家;谁能忍受,自己厌恶的男人的女儿,会变成自己的儿媳妇,换做正常的人,都无法面对吧。

戚无莜答应了宋晓,接受她对自己所有的安排,也接受了宋晓的钱,出国去意大利留学。

戚无莜不告而别,只是偶尔和戚妈妈通国际电话,她甚至想好了,以后就在意大利安家立命,只要宋伯母心里舒坦些。

戚无莜突然离开,瞒着郁寒夕,断了一切联系,郁寒夕像疯了一样满世界去找她,可是毫无结果。宋伯母有意拆散他两,骗他说戚无莜去了法国,只是不知道具体住址;郁寒夕将信将疑,去了法国留学,一边没有放弃寻找戚无莜。

后来,自己的父母离婚,妈妈搬出来住,戚无莜担心妈妈孤单,留学四年后,偷偷回了C市工作,方便回家看看戚妈妈。那四年,夏青崇在意大利帮了自己很多,戚无莜从来都感激他。

这些旧事情,双方都装作忘记了。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如今时隔多年,宋晓亲自登门,往事重提,甚至不惜自揭伤疤,想必只是因为一个人。宋晓这次来的目的,戚无莜猜到了七八分。

“小莜,你是个明白人,伯母希望你不要再和寒夕有瓜葛,他和千彤已经订婚了,婚期也定了下来。”宋晓突然转身,静静地看着戚无莜,说着这一番话。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话,那么长的铺垫,不过是为了这几句。

四周仿佛成了没有墙壁遮挡的寒冬天,气温都降了下来,听到这句话,戚无莜从身到心冷了个透,很长的时间,她都不想出声。早知道她会答应,宋晓还是用了一个万全之策,其实何必呢,就算没有这些,她跟郁寒夕也不再可能了。

“好,我答应您。”

声音从什么地方发出来,有丝颤抖,半天,戚无莜才觉得喉间苦涩,眼眶酸痛,很难受。

郁寒夕订婚了,他不久就快要结婚了。

戚无莜听不到一切声音,满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早就能料想到的结局,不想去确信,还抱着一丝侥幸,不过是害怕面对。

宋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戚无莜已经忘记了,没有心情吃晚饭,她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万家灯火,失眠到天亮。

如果任性不能得到原谅,戚无莜肯定罪孽深重。

老林是个职场强人,戚无莜在他手下待了三年,也算他的左右手。老林人不错,对工作很狂热,这点和戚无莜截然不同,戚无莜工作能力强,只是得过且过,毫无目标,权当混口饭吃。老林恨铁不成钢,也不舍得丢失爱将,很多时候对戚无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项目能完成,他对戚无莜可以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忍耐和仁慈。

老林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戚无莜还在梦中,接过电话口齿不清地“喂”了一句。

“戚无莜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滚来上班!炒你鱿鱼信不信!”

聒噪的声音似要震破耳膜,戚无莜将电话拿远点,瞌睡已经醒了一大半,她干笑两声,笑嘻嘻开口:“林总,我今天请个假。人不舒服,中天那个项目,我做得差不多了,后续工作交给CICI吧。”

果然听到‘请假’这两个字,老林瞬间成了牛魔王,气哄哄地骂道:“你看你这个月请了多少假,只要没死,就滚过来!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大case,过来我再跟你详谈。要是没来,你速度滚蛋了!”

“啪”地一声,电话被挂断,戚无莜毫无反击之力,皱皱眉,伸了一个懒腰。老林这么谨慎,看样子,是笔横财呀。

“生活呀……啧啧。”戚无莜打了个呵欠起来,不管怎么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呃?半天,已经睡掉了一上午。

洗漱完毕,戚无莜翻箱倒柜地找衣服,重要的饭局,穿什么?老林既然带着她去,能力占一方面,更重要的,丫的肯定要出卖色相,戚无莜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箱底有一条月白色的旗袍,想起宋晓的打扮,干脆模仿模仿?她平日里很少注意打扮,穿着随意,二十五六岁的人,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

化个精致的妆,套上一件雪白的呢子大衣,带上项链耳环,头发太短,不能盘起来,戚无莜踩上七厘米的高跟鞋,专门去盘了一个假发。看着镜子里的人,戚无莜浅笑倩兮,说不上祸国殃民,也当得起光彩照人。除了有点冷,戚无莜其他地方都满意。

看到老林放光的双眼,戚无莜知道,这身打扮不错。

“哎哟,莜莜,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美人胚子呢。”老林喝着咖啡,打趣着她。

“哟,这不林总交待,晚上要出席重要饭局么,我不打扮打扮怎么行。不过我冻感冒了,医药费一分都别给我少。”戚无莜也学着他的样回他,老林也就三十几岁,开得起玩笑,戚无莜说话,有时候也没个正经。老林也不介意,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行了,别贫嘴,看看那桌上的材料,熟悉熟悉,我们今天是去吃饭,更是去战场。这个项目要是能拿下来,我放你半年假。”

“真的?”戚无莜喝着咖啡,翻着那些资料,抬头看了下老林。

“不假。”老林回答。

戚无莜看材料,就知道这是块香饽饽,多少公司在竞争,恐怕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公司名字有点陌生,合作人的名字也不是很熟悉。

“新公司?”戚无莜边翻着资料边问。

“新公司,从欧洲进军国内的,在国外名气很大,听说老板想打开国内市场,想找一家公司合作。这公司舍得投钱,只要看得到利润空间和发展前景,就会实干。我们要是傍上这艘大船,人脉和资源、资金,今后的利益,不可估量。幕后老板身份很神秘,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今天我也只约到他的助手,先探探口风。”老林耐心解释道。

心里大概有了谱,到了约定的时间,戚无莜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知还不还了。

坐老林的车到饭店倒是不冷,老林订了包厢,饭店里面空调开得足,戚无莜脱掉外面的大衣,脸部含笑,正襟危坐。

饭局有点无聊,戚无莜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心里在数着***,那个负责人看到自己的时候,反应很奇怪,对戚无莜很客气。戚无莜也纳闷,难道认识?

半个小时后,看到郁寒夕一身笔直的西装出现在门口时,戚无莜终于知道了原因,冤家路窄,感情这负责人,是郁寒夕的助手!

郁寒夕客气地和老林微笑握手,双方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完全当她不存在。戚无莜如坐针毯,满脑子都是‘有夫之妇’、‘不能招惹’、‘不再纠葛’这些怪想法,她想逃离。掐好时间,戚无莜假咳两声开口。

“郁先生,林总,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告辞了。”戚无莜说着,准备打退堂鼓,老林倒是无所谓,刚准备开口,郁寒夕已经接过了话:“这位小姐,是林总带来的?”

郁寒夕将‘小姐’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在戚无莜的单薄的旗袍上打量着,穿这么少?她是脑子坏了,还是别有用心。这么冷的天,这么多男人看着,她也真敢。郁寒夕眉间闪过怒气,戚无莜觉察到郁寒夕不想承认认识她,语气也有点怪异,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对,戚无莜,戚小姐,郁先生公务繁忙,高高在上,当然没有听过我们这种无名小卒的名号。”戚无莜冷冷开口,他有气,她还不爽呢。

“两位老板先谈生意,很抱歉,我告辞了。”说着,戚无莜拿起大衣,就想开门出去,至于后果,管不了那么多。

“戚小姐如果走,这桩生意到此为止。”

身后一句话传来,戚无莜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住了。郁寒夕这是在逼她,清楚她想逃,偏偏不让,将她的软肋拿捏得很有分寸,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戚无莜准走不了。

“莜莜,回来回来。”看到局面有点僵,老林笑着就想来拉戚无莜,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有点不对劲,这郁寒夕明显冲着戚无莜来的啊。老林手还没碰到戚无莜的肩膀,郁寒夕已经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老林尴尬地收回手,退回座位,打着哈哈儿:“两位请便,请便。”

戚无莜用十秒中平复好心情,回头冲着郁寒夕挤出一个笑,“既然郁先生这么看得起我,不胜荣幸,那就不走了。不过我刚吃坏了肚子,先去趟洗手间。”

来不及等那人答话,门已经匆匆关上,戚无莜狼狈出门,躲去了厕所。

以为能做到的,面对他的话,面对他的人,可是只要这个人一出现,自己早已丢盔弃甲。我到底该怎么样做,我以为经过七年,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我还是那般失态,不知所措。

洗手间里,戚无莜将水龙头开大,掩盖住抽泣声,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郁寒夕靠在墙上,抽着烟,神色忧郁。戚无莜心里咯噔一下,他烟瘾已这般大?

“不进去?”本想无视着经过,还是问出了这句话。闻言,郁寒夕将烟头踩灭在脚下。

“等你。”郁寒夕站直身子,征征地看着她,他接到助手的电话,匆忙赶来,本想好好说个话,却莫名发了脾气。这个小女人,总是有激怒他的本事。郁寒夕情绪不好,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她哭过,眼睛有点红,虽然补了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郁寒夕有些心疼,先前那股怒气消散了三分,他压低声音开口:“为什么没联系我?”

从上次留下纸条,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他耐着性子不去找她,她就真的不找他。戚无莜听到这句话,脑子里闪过疑问,大脑不停地运转,才听明白郁寒夕是指上次的事。

“嗯,不想联系,不要再联系。郁寒夕,我们就这样吧,好不好?”她在妥协,她在乞求,早已厌倦这种割舍不断。

“这样是哪样?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凭你?不配。”郁寒夕说完紧紧拽着她的手,就往外拖,戚无莜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死死挣扎着,不想被郁寒夕牵着鼻子走,戚无莜用手中的包包砸他,郁寒夕置若罔闻。

“还在谈生意呢,郁寒夕你放手!”戚无莜无助地喊着,想拉回他,力气总归不敌,手腕处被拽得生疼,她秀眉皱起,恼怒道“你拽疼我了。”语气里竟然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撒娇意味。

“不谈了,跟我走。”郁寒夕怒火中烧,他不知道因为她,他的脾性总是失控。郁寒夕转身将戚无莜扛到了肩膀上,戚无莜一下失去重心,惊呼一声,脑袋乱成一片,她打他踢他,“你这个疯子,疯子,放我下来。”

男人不管不顾,快步走出了饭店,不顾旁人的眼光,生气地将她一把塞进车里。

“我是疯子也是被你逼疯的。”阴骘的声音出口,郁寒夕已经从另一侧上了车,戚无莜想去开车门,发现已被锁死。郁寒夕踩下油门,飞快地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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