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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宴

夏洛特知道,在这宴会厅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

宴会厅为白色大理石精雕细刻而成。置身其中,目光所到之处皆是雪白细腻的石料,圣洁肃穆有余,白色大理石天然的钟灵毓秀、清澈灵动之感却隐隐被压制住,无处找寻。

夏洛特踏入宴会厅中时明显迟到,宾客已经到了十之八九(因为多数宾客习惯于正点到达),其中的大多数都在小小声地八卦她这个预言中的王妃。只是,夏洛特并未急于出现在众宾客的视线中,而是按照风俗习惯悄悄沿着旋转扶梯走进纱幔之后的宴会厅第二层。虽说传统习惯是在女方家中举办宴会,但由于天神大人内心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订婚宴不仅删除了许多常规流程,最终还决定在天界举行(订婚宴费用倒是遵从旧俗由女方家族承担一_一|)。尽管如此,夏洛特仍旧固执地遵循着部分可以实现的传统,坚持最后出现在宾客面前。

夏洛特很清楚,她与爱德华的婚约虽已得天魔两界君主之首肯,但并未经由任何教堂部分的程序。简单地说就是,理论上合法,实际上并不被民众和宗教信仰所承认。综上所述,夏洛特今后在天界的地位必然十分尴尬。

夏洛特坐在花纹繁复的扶手椅上微微晃神,薇薇安被她遣了回去,此刻身旁都是陌生人,连个能陪着聊天的都没有。夏洛特盯着对面梳妆台上摆放的镶有贝壳和海星的椭圆形金边镜子,绽开一个笑容,眼中凄然,俨然有些绝望。并非是她自怨自艾,只是这样表面光鲜实则苍白脆弱的生活和身份着实令她感到无力转圜。

所幸,宴会很快开始了。天神亲自祝词以示重视,其实谁都清楚,以天神对魔界的仇视程度和他与未来准亲家克里斯的私人恩怨,眼前这一切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到夏洛特出场的时候了。夏洛特站起身,叹口气,终究是要面对的,哪里能让她逃掉呢。端庄地走向楼梯,有侍女捧着装有王冠(夏洛特自己的)、手套和捧花的托盘在楼梯口等待。夏洛特戴好纯白色手套和父亲在成年礼上授予自己象征公主身份的王冠,又捧起由山谷百合(铃兰)、常青藤和蓝色风信子扎成的盾形花束,沿着旋转扶梯,一步步走进人群之中。不论她是否愿意,未来的几个小时里,这里将是她的舞台。

订婚宴大多千篇一律,无非是介绍新人、祝词、开香槟、跳舞等等。祝词之后,由爱德华为夏洛特戴上一枚戒指,据说戒指从款式到选材纯度(金子的纯度,因为订婚戒指是金制的,结婚戒指才镶嵌宝石)到制作者人选都是爱德华亲自设计挑选审核打理,足可见其用心程度。爱德华的笑容很灿烂,面前的少女终于成为了他的未婚妻而不再只是水晶球里的影像,他由衷地感谢上天的恩赐。只是,他父亲就远不如他开心了。天神的面色和语气比眼神要温和慈祥得多,却仍被一些耳聪目明的宾客听出了一丝生硬:“爱德华,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未婚妻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爱德华看向夏洛特的目光比从前更加柔和宠溺,他夙愿得偿了。

接下来就更无聊了。夏洛特百无聊赖地站在爱德华身边,就像任何一个称职的王妃那样与他一同招待着宾客,面上笑容清浅地应对客人或调侃或正经的问东问西(明明是寒喧→_→)。就在刚才戴上戒指后,夏洛特的左腕内侧脉搏处出现了代表婚契成立的图纹。那是个很繁复很华丽的图案,看起来古老而神秘。婚契成立,两人的生命将紧密相连,直至脉搏停止跳动,身体变得僵硬冰冷,灵魂消散在风中。夏洛特也许不会再受天族明面上的打压,但亦至死无法逃离。夏洛特的右手覆在左手的戒指上,暗自转动摩挲,心里却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也许都有吧,夏洛特心想。虽然用这样苍白的婚约禁锢了我,但幸运的是,在我有能力改变命运之前,那个家伙(爱德华)应该不会让我被伤害吧。

夏洛特是极聪慧的女子,而且她也确实猜对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位“那个家伙”在这个充斥着敌意的地方明里暗里给予了多少她看不到的帮助和温暖。当然,当我们的夏洛特得知这一切时,已经是后话的后话了。夏洛特在心中千盼万盼,终于颇为煎熬地捱到了最后一项,舞会。

舞会以巴赫的G小调小步舞曲开始。一对舞伴跳小步舞时的顺序是由地位高者逐个向下排序的。天神不参加舞会,而排在第二顺位的爱德华(王储,第一顺位继承人)和夏洛特(准王妃)又是这次舞会的主角,跳第一支舞理所应当。

夏洛特的舞技并不如何精湛却极为优雅,骨子里透出的气质令身边的每一个生物下意识地仰望。天生的贵族。

出于良好的家教和对舞伴最基本的尊重,夏洛特全程都注视着爱德华。这令她得以有机会仔细观察她未来的丈夫。

爱德华的相貌很精致,面部轮廓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棱角,甚至带着一点点萌萌的婴儿肥。不论是第一印象还是持续观察,他的气质都是微风般的和煦,总挂在嘴角的笑容像是天界从不消失的温暖阳光。爱德华有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眼神里时刻流转着温和笑意;亚麻色短发层次分明,碎发不时划过眼角,恍惚间似是流光溢彩,令他显得清隽俊朗。西方式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使五官更立体,左脸颊微笑时带出个浅浅的梨涡。爱德华身着纯白色礼服,领结上嵌有精致的族徽,袖口镶着与夏洛特衣饰相衬的蓝宝,头顶的王冠显示了天神之子的无上尊荣。一个旋转动作后,夏洛特掠过一位贵妇身边,听到了来自她的由衷赞美:“柯安利特殿下越发风姿出众了!”

夏洛特在心底撇嘴,清秀少年啊。踏入成年期后必定是祸水一枚。罪过啊,罪过……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年是她未来的伴侣,无可更改。

他们一起跳了三支舞。夏洛特被爱德华送回了舞池外,她有些疲惫了。爱德华的朋友找他聊天,夏洛特不假思索地转身走进食物区,她讨厌成为附属品。更重要的是,为了穿原来那件见鬼的礼服,她根本没吃晚餐,现在她已经快要饿死了!

食品区多是精致的甜点,色彩鲜艳造型可爱。夏洛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长桌上逡巡,最终锁定了一份色泽青翠极具诱惑力的抹茶慕斯。抹茶慕斯上撒有适量抹茶粉,叉起一小块放进口中,抹茶粉带着些微苦涩,使蜜豆的香甜软糯更加突出,同时调节了慕斯的甜度使其不致甜得发腻从而令品尝者弃之不顾。整体口感细腻柔滑香气浓郁,余味中还夹杂着一丝薄荷的清凉舒爽,perfect。夏洛特享受地眯眼,像只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波斯猫,专注、慵懒且时刻优雅。

夏洛特此刻回味悠长,很棒的甜点呢。突然,一双纤纤玉手遮住了夏洛特的双眼,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猜猜我是谁,我的小公主?”夏洛特闻言,放下手中的抹茶慕斯轻笑出声,原本沉寂的心倏然间轻快飞扬。她轻轻拿下那双手转身看向它们的主人,笑着给她一个真诚的拥抱:“晚上好,格温德琳女王陛下。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被称为格温德琳的女孩用力回抱夏洛特,她的眼神同肢体语言一样真挚,显得极为热情:“跟你说了多少遍,叫我格温(格温德琳的昵称)啦!还有洛丽塔,你没看到宾客名单吗?天神邀请了几乎所有种族的执政家族来参加宴会,其中甚至包括你的家族,他最恨的魔族。虽然他们没来。怎么会缺了我们精灵一族呢!”夏洛特闻言摇头:“宾客清单和给父母亲的请柬的确曾送去家里,只是当时父亲外出,母亲又正在闭关,我就没仔细看过。”

格温德琳额前划过的黑线一排连一排:“宝贝,你还像以前一样,不喜欢的事情从来不分一点注意力……”格温德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夏洛特身后摆满甜点的长桌,她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两团小火苗:“哦天啊,亲爱的快来帮我挑份甜点,每样都好棒,没办法选择了!”

夏洛特从善如流,为她端起一份黑森林蛋糕,又随手递上小叉子,显然早习惯了格温德琳跳脱的性子。这个白羊座的精灵女孩总是这样清新自然,像一株绿色植物,爱谁谁地自由生长。格温德琳热情开朗,夏洛特则清冷内敛,两个少女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但不可否认,作为闺蜜,格温德琳这样的活泼性格于夏洛特而言确实讨喜得紧。

夏洛特站在格温德琳身边,用在人前难得的温声软语与自家闺蜜聊天,一切自然到极点。实际上,夏洛特正细细打量着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格温德琳。这小妮子为了这宴会下了不少工夫啊!

夏洛特咽下格温德琳喂来的一口蛋糕,与她调笑:“格温,宝贝,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元老院那些老古董又催你结婚了?打扮这么漂亮,是不是想在这找个男朋友回去,嗯?”

格温德琳今天确实很漂亮。她浅栗色的长发被盘起,打理得精致非常;头上戴着象征精灵族女王身份的王冠,月桂枝形象的王冠上镶嵌着的珍贵宝石,与她薰衣草一样温柔的浅紫色眼眸十分相称。格温德琳选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貌似简单却颇为典雅别致,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低调的奢华。夹杂金丝编织的亚麻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身侧垂下一绺阳光般璀璨的流苏。

然而,格温德琳面对夏洛特的调笑完全免疫:“洛丽塔,你最近似乎太闲了。不妨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来天界的另一个原因是应天神的邀请教你烹饪和烘焙。好自为之。再说了,你不是也戴了王冠!”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吃货只爱吃不爱做又惯会躲懒,哼!

意料之中,颠覆所有不了解夏洛特的生物想象的一幕出现了:冷若冰霜的魔族王位第一顺位继承者、魔王克里斯之独女夏洛特?艾琳查尔殿下啊,她……她居然双手捧着脸颊对着格温德琳陛下撒娇卖萌!当然,颠覆的前提是有她们二位以外的客人看到(夏洛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还是没人看到)。

夏洛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格温~你就真的忍心?你真的不在乎我们的友谊了吗?”

格温德琳叹气,拍掉自家闺蜜细腻莹白的手:“败给你了。我要处理精灵族的政务,怎么会有时间?一早就回绝了。洛丽塔,你真是变笨了好多。”

夏洛特笑眯眯的,像只偷了腥的猫:“没答应就好。你不关心下薇薇安吗,她最近整天心不在焉。”

格温德琳,那个一直快乐的女孩,听到这里也不禁蹙紧了眉头:“薇薇安知道了?你确定?”

夏洛特点头,同样神色凝重道:“嗯,你最好带她回去,她现在这样很不好。”

格温德琳沉默片刻,气鼓鼓地狠狠吃了几口黑森林蛋糕后才出声:“我会在三天后回密境森林,到时把那孩子带回去。你把那件事跟她解释后就送她去我那儿吧。我住在半缘居。”

夏洛特应道:“好。”看看格温德琳的脸色,虽然不很擅长安慰别人,但还是说:“别太担心了,格温。情况还不太糟。”

格温德琳笑笑:“嗯。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总在帮我。”

夏洛特:“吃块草莓重乳酪蛋糕吧,味道不错。”

格温德琳:“洛丽塔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唔……好吃好吃!!”

夏洛特:“……(陛下,有你这样的朋友好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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