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知道火阎罗难缠,却没想到竟如此麻烦,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占尽了天时人和,这帮盗匪还是如此棘手。
不过毕竟是以有心算无心。
持金钟的那位泰和老人出手了。
“铛~”
金色小钟发出穿金裂石般的声响,肉眼可见的波纹在虚空荡漾,滴落的雨滴纷纷被震成水雾。
在场的火阎罗修士仿佛脑壳里炸响了惊雷,手上动作通通一顿,更有一些少数练气境修士连法器都控制不住,在空中遥遥摆摆。其实这音波主要还是奔着单六去的,看看连余音都承受不住的火阎罗匪贼,便知道单六的感受了。
这匪首面色通红,双手不住的颤抖,双耳更有鲜血滴落。
在场的张家修士却没有任何不适,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喜色,抓住这不易出现的契机,一顿猛攻。围绕着单六的藤蔓愈加繁多,密到连雨滴都落不下来,年轻泰和男修的雷霆也愈发刺眼,单六及火阎罗岌岌可危。
不过单六作恶多年,保命手段也不少,只见他身上那件乌黑麻衣突显亮纹,单六脸色好看了许多。
四下看看自家儿郎,手忙脚乱的对敌,惨叫不绝于耳。
一声长啸。
变故突生。
单六身上骤然亮起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化为一只盘踞天空的赤色应龙,那应龙似乎刚从地底熔岩中的腾起,火星四溢,凶煞桀骜,那庞大的灵力威压与灼热的刺痛感让每个人都色变。
天罡气焰。
那滔天红火骤然缩小,化为一件赤红的晶莹轻甲披在单六身上,在其身后,隐约有一条双翼蔽天的长尾应龙,如同君王。
众人呆呆看着这一切,这便是结罡后的威势么?
唯有岳川面色不变的看着那火光,不受那强大威压的影响,因为在他体内有一道同样强大的气息,他此刻喃喃自语,天龙陨岩罡?有些不对啊。
单六狞笑一声,右臂一抖,晶红轻甲流出一道红浆,顺着单六手臂淌到狭长乌刀上,乌刀刀身顿时着起红火,像是刚刚从炼炉里拔出一样,威能再涨。
张家三人手忙脚乱的抵御着如同火神一般的单六,这灼热的天罡气焰致使他们根本无法近身,张肖重也不在淡定,仓促大喊,“岳小友!快祭旗!”
岳川低声骂了一句死老鬼,这单六比情报里强的太多了,估计自己都撑不过他一个照面,不过知道这时候跑不掉了,也只好祭起刚刚收回的布雨旗。
蓝色大纛刚刚升起,单六那灯火般的眼眸便死死盯着岳川,看着岳川浑身发毛。
硬着头皮,岳川开始催动布雨旗,方圆一里内的雨水全部听从布雨旗的召唤,齐齐朝单六方向落去。布雨旗上的铭文又开始浮现,无尽的雨滴凝成一座巨大的水牢,将单六连同张家三人一齐照在其中。
极为浓郁的水灵气在水牢中弥漫。
水生木,那四条巨蟒一般的藤蔓愈加苍翠欲滴,疯狂的缠上单六,坚韧的须条不时出现在刁钻的角度去抽打单六。水克火,刚才那红光艳艳的天罡气焰有一些暗淡,尤其是附着在乌刀上的赤炎在雨雾中呲呲作响。
事实上,身为下品灵宝,布雨旗的威能远不止如此,那雨滴在布雨旗的御使下变得如同钢针一般,敲打在晶红轻甲上,化为寒珠来腐蚀火意,让单六感觉极为别扭。
在这种此长彼消的情况下,张家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缠上单六。单六也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之人,凭着出色的身法和黑色麻衣与晶红轻甲的防御,硬是扛着三人的攻击对张肖重咄咄相逼。
“啊!”
一声凄厉的吃痛之声从持钟老者口中发出。
持钟老者和单六嘴角同时溢出鲜血,不同的是,持钟老者面带恐惧,而单六却是一脸狠辣。
张肖重与中年雷修披头散发,面面相觑。
原来,单六对张肖重一直是佯攻。
刚才,一直在单六身后若隐若现的应龙突然发出一声长嚎,惊得张肖重与中年雷修手下动作一顿,单六抓住这一机会,突然撤身折向在一旁干扰的持钟老者,同时取出另一件银色刀形法器,那法器化为一雪亮刀芒砸在一直悬挂在空中的金色小钟上。
在那一瞬,单六控制银色长刀自爆了。
金色小钟在汹涌的灵力爆炸和强烈的碎片冲击下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一声哀鸣,金色小钟霞光骤减,勉强飞回到心神破损的瘦小老者手里。
甚至在自爆了法器,自身神魂受损的情况下,单六还有心思和余力去引导法器爆炸的冲击来攻击其他两人,虽不致命,但足够恶心。
单六这股狠辣劲和刁钻心思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个人。
借着空当,土匪再次折身冲向控旗的青衫男子,势若奔雷,刘姓泰和尚未有所反应,岳川紫藤正欲萌发,黛衣女子先有动作:
四颗雪白珠子被她甩出,然后化为一片蒙蒙雾气,单六一头扎进雾中,黛衣女又从袖中洒出一道紫色烟气,白雾变色,气急败坏的土匪急促的从雾中钻出,虽没有受伤,但张肖重三人又缠了上来,单六只好狠狠瞪了一眼岳川及雨姓女子,再回身缠斗。
岳川看了一眼女子,道了声谢。
刚刚凭借奇招稍占上风的单六持刀四顾,却发现己方之人已是十不存一,怒极攻心,一股心血直上单六咽喉。强行咽下这口心血,明显,火阎罗名存实亡,他开始琢磨生路。
不过看着渐渐腾出手来包围自己的张家修士,单六心里满是苦涩,但他此刻却没有一点后悔念头,修行便就是这样,在有限的资源下,强者生,弱者亡。
怨毒的看了一眼老天,这张家老贼选的时机太好,暴雨之下自己的一身火元根本无法全力运转,就连天罡气焰也是大打折扣,尤其是那持蓝旗的小子,这瓢泼大雨在其控制下如同一张大网,将自己牢牢困在其中。
单六也尝试过将战斗引向岳川方向以及一些低阶张家子弟方向,想让张肖重心有忌惮,但三位泰和都没有上当,牢牢把握着战斗的主动,慢慢消耗单六。
余下近四十张家之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对剩下火阎罗残存的七位练气大圆满进行围剿,这七人在施法翻腾间却能保持一种明确的站位,是北斗七星的位式,他们吐纳频率一致,灵气在他们身上流转,气息浑然一体,分明是结成了一个奇异的阵法,这也是他们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他们都姓单,是单六收养的义子。
火阎罗七人看着身陷囹吾的单六,似有默契的同时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们放弃了抵抗,甚至任凭正在凝结的法力消散,任凭在空中飞舞的法器跌落,七人同时捏出不同的手印。
“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摇光!”
七道声音从七人口中喊出,银色如同星光般的光华从他们的七窍中溢出,随之遍布全身,活脱脱像七个银人,看起来极为不详。
那银光是如此纯粹,漫天的风雨与术法都不能掩盖,映在单六赤红的面庞上。感受到眸底突然出现的银光,单六面色惨白,从心底升起一股悸动,光亮的脑门上青筋如同小蛇一般凸起。
这银光他太熟悉了。
早些年,单六得到过一份残缺的传承,来自于一个骷髅尸骸旁的玉简,那骷髅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的星袍,所以当时他认为这是一份了不得的机缘,不过当单六读取玉简后才发现这份机缘却是个鸡肋。
这尸骸就是因为玉简里的内容而死。
简单点来说,玉简里是尸骸临死前所写,里面记载有一份传送法阵,但是是残缺不全的,这尸骸生前就是因为强行运行这传送阵,所以才被迫卷入了虚空裂痕,导致一身修为尽毁,无奈等死。
单六后来也找过人实验,毕竟传送阵过于难得,不过结果无一不是尸骨无存,当场化为飞灰,单六这才无奈作罢。但是长期的研究也让单六有了些收获,他从中悟到了一套简单的合击战阵,传授给了他的七位义子。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七位义子是要强行运转那残缺的传送阵了。
单六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这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很清楚,崩裂的传送阵会导致虚空塌陷,那可比法器自爆的威力大多了,这是他的七位义子为他谋求的最后的生路。
“斗转星移!”
单六的七位义子说出他们在人间的最后四个字,随后身体化为飞灰,只留下悬停在空中的七团耀眼的银光,银光像流苏那样美丽,七团银光组成一个长勺,虚空开始莫名的战栗。
战栗的还有在场所有人的身体,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们能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种恐惧,他们很害怕。
单六愣愣看了一眼被风雨打落的飞灰,没人知道他心底想的是什么。
悬停在空中的银色光阵突然颤抖,似要分崩离析,同时以阵法为核心,虚空开始伸出细长的裂缝,细缝里是混沌色,隐有地水风火在肆虐。
在场的各位再也来不及围剿单六,个个开始亡命的飞掠,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岳川离法阵很近,早在阵法成形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孱弱的神魂快要解体,识海中的姬水在汹涌的流动,高悬的紫铜铃缓缓飘下,笼罩住那瑟瑟发抖的神魂,这是极度危险的预兆。
他头也不回的开始逃跑,他甚至来不及收取还在空中耀武扬威的布雨旗,一股脑的拿出储物环里的护体符篆,全部贴在自己身上,驾驭着禽羽剑朝星斗长勺相反的方向激射而出。
那刘姓修士看了看远遁的岳川,眼神却落到在空中飘扬的布雨旗上,那可是一件法宝啊!站在他旁边的蔡姑娘反应要快得多,她踏在一道紫纱上,紧跟着岳川,花容失色。
单六更快。
他踏着奇异的步伐,在夜色下宛若夜枭,将众人牢牢甩在身后。
他回首看见两道身影在快速逃跑,其中一位还是刚才操纵雨水的年轻修士,他狰狞一笑,左手虚握,天罡气焰顿时全部汇聚到左掌,于此同时,在岳川以及蔡姑娘的头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火焰手掌,此刻的两个逃命之人宛同蝼蚁。
单六左手握下,在岳川近乎绝望的眼中,他头顶的火焰巨掌轻轻一推,一股灼烫的热浪将岳川二人带向闪耀的阵法里。
岳川眼里闪过一丝凶戾,徘徊在单六左右的布雨旗发出一声哀鸣,蓝色旗面骤然遍布裂痕。
“轰~”
庞大的毁灭之力瞬间将单六包裹,近在咫尺的法宝自爆让单六瞳孔缩成针眼,身后庞大的应龙虚影瞬间朝单六汇聚,化为一具重甲牢牢将单六护住。
但也仅此而已了。
汹涌的灵力浪潮呼啸着将单六震向阵法方向。
单六被他自己的手段算计了。
此时,夜色的虚空下开始出现密密麻麻似蛛网般的长长的裂缝,已经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