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徐徐浪作曲,孤夜漆漆渔火明;不畏前黑有无险,愿博一生暖全人......”已瘫再床的他突然鸣起诗来。二十多年的渔火情岂能因孤身老残而忘记。
当初是因为家里弟兄较多,于是当大哥的他放弃了学业,去学捕鱼维持生计。
每晚七八点过一两点,他都得爬起来,走了几公里路,再到岸边的店铺里取出网,抬到竹排上,推着它到海里,便开始了打渔的生活。
在以前,在这北部湾海峡里还没有轮船。整片海域都是以竹排打渔。海上是如此的冷清,天空水浸月,云遮星,海浪声不停地在哄哗作响……在这样的晚上,除了依稀的竹排闪烁的渔灯,几乎看不到远方,甚至连眼前都是黑暗。不是每个晚上都有北极星指导方向,因此有时候还得学会靠月亮不同时分移动的方向甚至是可见星星的位置作为导航。在这样的日子里,面对着未知的前方,无法预料的风险,竹排上无遮挡袭来的寒冷,和一个人孤独的时光,如果是一般的人,都选择了放弃,早早跑回到家的被窝里,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睡个好觉。作为第一次的一个人航海捕鱼的他,有曾想过放弃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家里的大哥,家中的弟弟们需要他的努力来养活自己。于是他便牺牲自己,将这一份重任一个人扛了下来。
一坚持就是二十几年,年年风霜依旧不变,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却由于长年累月在如此好冷潮湿的海里生活,再加上年纪的衰老,身体便大不如从前。
如今二十多年后,渔业得到很大的发现,曾经划竹排的已经换上新的轮船。每天海上便都是轮船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用着竹排,迈着年老的身体,在风寒水冻的夜晚捕捞。然而竹排比不上人家的轮船打捞,因此捕获的鱼越来越少。再加上病情加重,受不了海上的寒冷与潮湿,于是放弃了。
人的一生总有很多时间都是在为自己享受,奋斗着,唯独他却将一大半生的幸福去换取全家人的温饱。
他到老却没有老婆。缘分这东西,并不是因为自己耐不住寂寞而放贱自己去辍合。他是有文化的人,因此周围那些没文化的人他都看不上,觉得娶一些肤浅的人回来只会经常打架,吵嘴。而有文化的谁会看上穷人家的孩子。再加上自己是大哥,背负着全家的重任,因此四十多年来至今还是单身汉。
村里的人都嘲笑他单身汉,骨子里觉得他就是一个典型没用的人。有的妇女还对自己的到了成家年龄还没找女朋友的儿孙说赶紧找对象,不要像他那样,老了还是单身,孤零零的,无依无靠,那样你就知道痛苦。
寂寞是真的,因为他很少和别人说话,孤单也是真的,因为他老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着,然而说到因为单身而感觉到痛苦却未必是真的。因为他是有文化的人,寂寞时就看看书,无聊时就抽抽烟想事情,再者就回忆童年和年轻时奋斗过的经历。
他对不好读书的小孩很凶。觉得那是在浪费光阴,老了会一事无成。每每看到街道上孩子们在玩耍时,他都忍不住说他们几句。然而小孩子们都不搭理他,有时候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眼无神地盯着彼此,有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完全不着看着他。等他训完走后,便在背后说着,那个老头真烦人,总是唠唠叨叨一些废话。甚至唱起嘲笑单身汉的歌。
以前很少有人家有电视,所以他和村里很多人都到一家有电视的人家那里看电视。每次看电视时,他都喜欢边看电视边向那些不识字的人解说着电视剧里的剧情。那些懂着字的,或读书的小孩都闲他很烦人,影响他们看电视于是经常说他坏话,甚至想不让他看,然而不好意思拒绝。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了别人对他的不满和嘲笑的话,于是不再去看电视了。
多年来,他从不被理解,连家人也嘲笑他没本事,什么活也不干,也连老婆都没有,真没用。
于是他再也不怎么和他人说过话。他觉得秀才和兵永远不会一起讨论问题。没用文化的人都是肤浅的,做任何事都是没有明智的,庸俗的表现。
有时候他还感慨到没文化的,连家里人都像贼一样,以前那么为他们工作,甚至还因此患上了病,而且老了不中用时就只得到了他们的嘲笑。
如今因为当年海上漂泊积累的病,腿脚也不便,瘫痪在床。
每个晚上,他都关着电灯,在黑暗的角落里挂着当年打渔时留下的一盏渔灯在黑夜里自动的一一闪一闪着微弱却清晰的光芒。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远方飘来海浪声,仿佛自己正坐在当年的那张竹排上。享受着那冰冷的寒,海风的腥与夜的漫长。望着窗外的明夜,似乎已感觉到它对自己的安慰,因为它曾见证着他一生中的故事。他抽了抽夜,咳嗽了几声,呆呆着轻笑的回忆起在海上迎着狂风,在生与死的边缘中以顽强的求生意志摇动着竹排的木桨同困难较量的日子……
在某月初一的下午,他带着美好的记忆和梦离开了。
曾看到他痛苦着的时候在病情刚开始恶化时,我曾为此替他抓过药。然而自己不懂医学,家里贫穷请不起大夫的缘故,所以我无能为力的躲开他。连病重的那段日子也没去看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着。
直到水平考试前放假回家时听到他已经去世的消息时,我感到很内疚。其实早就料到会有那么时候,而且死亡是人类必须面对的事实。但是我很还是有点内疚,因为看着一个人从生到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做任何改变。然而家里人却在骂着“这老头真够毒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初一时死,这不是在诅咒我们全家吗?”听到此话,这让我更痛心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人。死亡的事谁能左右,竟然因为迷信却失去了道德之心,去怪罪死去的人。于是我很生气的用理性的话骂了他们几句,转身走开了。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纷纷沉默。随后安排丧事去了。
送走灵车时,我没有哭,而他们却哭了。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哭的来,为什么偏要哭着送走。人生为何都是不能给予喜剧收场。不是我没有良心,而是因为我知道真心懂得和关心一个人,真正有孝心的人,不在于他死去谁哭的眼泪最多,而在于他生前你做的多好。
这就是那个不幸不被理解的人的一生的一段故事。在我没有回忆起时,或许没有人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在我没有以理解的心提起他事,或许没有人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或许没有人知道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