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璟目光顿住。
没错,她的父亲疯了。这件事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但从来没有人敢在她和母亲面前提起。外祖母一家谋反,满门抄斩,母亲以死才仅保得父亲一人。父亲知道消息后踉跄着去找母亲,还没到便受不住疯了。
纪如璟目光渐渐凉寂冰冷,伸出的手缓缓收回,笑容也越发浅淡直至不见。宋亦南心内一坠,莫名觉得有些慌张。他也是在听到路过的小厮随口说的“王爷又去看望王君了”后才想起前些年世人都在议论说纪王世女的生父疯了,看到纪如璟根本什么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如今看到纪如璟渐渐冰冷的眼神,宋亦南莫名有些后悔。
“宋亦南,”纪如璟静静地望着宋亦南,锐利的眉眼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下愈显凉薄。“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句话。”
从、没、有、人、敢!
宋亦南莫名被这几个字刺中心窝,觉得心里一痛。眼神也顿时阴郁。
纪如璟望着眼前眉宇间满是不驯服的男子,感到深深地无力和颓丧,想起刚刚自己还与母亲争执只为力保他,想起刚刚自己还窃喜以为又靠近他心房一步,只觉得讽刺。
她勉力扯扯嘴角,心底冰凉一片。“你早些歇息吧。”
她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像是最后的一点温柔,宋亦南心口莫名一窒,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再回过神时,纪如璟已经出了屋子,只剩屋内的珠帘还静静晃着。宋亦南怔怔地抚上心口,一阵怅然。
“小姐,”纪如璟一出来,纪浓就迎上来,压低了声音凑到纪如璟耳旁,“王爷传人唤您去祠堂。”纪如璟淡淡点头,眼中冷漠似寒冬。抬步向外走,纪如璟只觉得心碎成一块一块,鲜血淋漓地痛。
走到院门口,纪如璟脚步顿住,却终是未回头,又向外走去。
纵是情深似海,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消磨。何况这场爱,不过是一场错觉。
“小姐,王爷吩咐只准您一个人进去。”祠堂外,纪晨拦下纪浓。纪如璟点头,用眼神示意纪浓留下守候,提步走进祠堂。纪浓心中再是不安,也不敢造次,只得立在一旁等候静待。
祠堂中只有纪雨一人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纪如璟在她身后站定,两人无一人开口,一时间静默无声。
片刻,纪雨才开口,“璟儿,你当真那般喜欢他?”
纪如璟定定地望着纪雨的背影,淡淡开口,“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他的笑容那样暖,让她仿佛找到了归宿,可以安心的歇一歇。
纪雨神色未变,似已料到,语气却是微变,带着淡淡的狠戾,“可那孩子的心怕是不在你身上。”
纪如璟心底一惊,毫不犹豫地跪下,“请母亲不要伤他。”
纪雨眸光闪动,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纪如璟。身为王府世女,她的璟儿自幼便懂事异常,很少这样执着于一件事,可惜……
思及此,纪雨心下不由得叹气,“璟儿,你起来吧。为娘只是心疼你。”她如何不知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最爱的人至今还识不得她,痴痴傻傻的样子让她好不心疼。每日面对其他邀宠的侍君,她都觉得心口抑闷,然而这却是她不得不做的事,身处高位,身不由己反而更多。
纪如璟静静起身,敛下眼中神情,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宋亦南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自是知道,却没想到母亲才见宋亦南一面就已然了解。
“即便如此,嘉赐也永远是你名正言顺的正君。”纪雨心中不忍,也不得不开口警告。这是十年前两家定下的婚事,先皇下过诏的,连当今圣上也不得更改,不容悔弃。
纪如璟岂会不知,只是心中总觉得负了宋亦南,难免酸涩。
纪如璟走出祠堂时,纪府上下已亮起了灯笼,微黄的灯光映衬得纪如璟的脸色格外憔悴。纪浓急忙从旁冲上来搀住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没有伤才放下提着的心。纪如璟见纪浓如此,心里一暖,竟不禁微微一笑。
纪如璟自幼凉薄冷淡,愈是长大愈不爱笑,真心的笑容更是少的可怜,如此一笑,连自幼相伴的纪浓都不禁愣了一下。
纪如璟看到纪浓难得的呆愣愣的模样,不禁心里一松,觉得今日压抑的心情缓解不少,侧过身回头看了看祠堂,纪如璟的笑容又淡了几分,“纪浓,去告诉亦南,明日辰时随我入宫面圣,另外,”她眼神凉了几分,声音也悠远似远古,“关于父亲的话让他千万莫再说,若被母亲听到,我也保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