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孔文龙的话,洛空的第一反应是孔文龙在和自己开玩笑,就连刚刚还梨花带雨的冷江铃,这时候也顿住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眨巴着望望孔文龙又望望洛空满是疑问,随即两人望着孔文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孔文龙见二人如此,淡淡一笑,坐在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手中折扇翩翩,这才娓娓道出实情。
原来,洛空拒绝西王爷之后,西王府的人果然去知会了礼部上司院,于是,礼部的人暗中把洛空的名字从榜单上换了下来。
但是礼部上司院的解学士,是孔文龙的老师,而北王府与西王府向来不合,所以孔文龙便快马加鞭的赶去长安,在发榜之前,又把洛空的状元添了上去。
行此事,必定被西王爷知晓,既然不能在榜单上做文章,便只能在洛空本人身上做文章,孔文龙料到如此,忙命人打探洛空的行踪,务必要在西王府动手之前保下洛空。谁知西王爷的动作那么快,直接调动一队军中强将,赶在孔文龙之前便动了手。
幸亏客栈之中大多是江湖人士,混战之下,这才拖到了孔文龙赶来,救下洛空一行三人。
听到这儿,洛空感激涕零,自己本以为功名此生无望,谁知孔文龙与自己一面之交,居然为了自己如此出力,感动之余,就要给孔文龙行大礼,却被孔文龙笑着拦了下来,覆手作罢。
冷江铃此时也为洛空高兴,本来以为洛空就是个穷苦书生,之前也只与洛空匆匆见了两面,可谁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芳心暗许,就打算随他海角天涯,谁知洛空居然有如此才华,这样一来,即便日后光明正大的回冷家向爹爹提亲,也未尝不可。思及此,冷江铃莞尔一笑,刹那芳华,叫孔文龙也呆住了一瞬,喉头一紧。
孔文龙定了定心神,对洛空说道
三日之后,便必须出发赶去长安通告,不然就来不及了。这几日收拾一下行李,过几天大家一齐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孔文龙也不多呆,摇着扇子就出了门,留下一对痴男怨女,在屋子里相顾无言。
冷江铃此时比洛空还要高兴,忽闪着大眼睛在屋里又唱又跳,看得洛空好笑。
洛空心中也是激动,自己已然中第,再不是平头的书生,多年寒窗苦读有了回报,不由得喜上眉梢。
突然转念想起,管宁身受重伤,也不知此时有没有好些。赶忙询问冷江铃,管宁被安置在哪里。
冷江铃虽然聪慧,但是刚来此地,也说不清楚,只得等洛空换了衣服,带着洛空一路前去。
冷江铃带的路,洛空越走越熟悉,但是长时间没来过,也忘了到底是何处,直到看见前面青色的石头房子,这才记起,这里是管宁家的房子。
想起管宁已经故去的母亲,洛空心中也有些苦涩,若是管宁醒了,定然也会难过吧,心中这么想,当下带着冷江铃加快了脚步。
走到门前,轻扣门扉,过了一会儿,一个郎中从里面打开了门,看见洛空,眼睛里露出迷茫,直到看见洛空身后的冷江铃,这才让开门,放二人进来。
进屋之后,洛空吓了一跳,见满地都是浸满血的白布,心中更是焦急,赶忙跑到里屋,看见管宁虽然脸色苍白,却已经醒了,虽还算不上生龙活虎,但看神色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了,洛空的心才稍许放下来些。
看见洛空,正百无聊赖的管宁仿佛看见了救星,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洛空像摁小鸡仔一般一把摁回了床上,虽说管宁是习武之人,可重伤初愈,也只得乖乖在床上躺好,可怜兮兮的望着洛空,随即看洛空身后,冷江铃正和郎中在屋外说着什么,小声的对洛空说道
你身上带酒了么?
洛空无语,重伤之身,这么快能醒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如今还要酒喝,于是没好气的答道
我可不是你,出门随身都带着酒葫芦,要酒没有,好消息倒是有一条,就看你听不听了。
管宁听说洛空没酒,有些失望,又听说有一个好消息,赶忙问道
什么好消息?快说快说
洛空也不卖关子,当下就把刚才孔文龙与自己说的话转述给了管宁,管宁听后,却久久不语。
沉默良久,管宁这才说道
孔文龙不是一般人,你已经知道。朝堂混乱,他无缘无故为何帮你?西王爷无缘无故又为何难为于你?这其中定有蹊跷,但是事已至此,要你放弃功名倒也不可能,不如我以后就随你呆在长安,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洛空见管宁如此说,心中万分喜悦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管宁说的,自己何尝不知,朝堂混乱,可取得功名是自己毕生所求,哪是说放就放得下的,姑且放下,也只怕徒留一生遗憾,不过有管宁在身边,总算也好有人托付。何况,洛空自己也在怀疑,无缘无故,孔文龙为何多次倾尽全力帮助自己,西王爷又为何难为素昧平生的自己呢?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洛空心里,只是未曾说出来,今日让管宁提起,心中也不安起来。
冷江铃和郎中说完话,走到里屋对管宁说道
郎中说了,管公子的身体和常人不太一样,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这么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好生休养,下地走路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洛空听闻如此,象征性在管宁胸口捶了一拳,说道
也就你了,换我早死了。
管宁捂着胸口,闷声憋气道
你再给我两拳,没死在刀光箭雨里,也结果在你这儿了。
两人玩笑着,像还是那年的少年一般,时光眷恋,余生的知己。
这时间,郎中走到两人身边,打断了对话,把药方递给了洛空,交代完细末就走了。
之后,洛空把三天以后出发长安的事和管宁一说,管宁也是在床上躺不住的人,听说这么早动身,高兴的不得了,心中还巴不得更早一点。
当晚,冷江铃早早的回了客栈,那里有孔文龙的人马在,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洛空自己放心不下管宁,回家卷了铺盖,当晚就睡在管宁房间的地上。两人谈天说地,倒也让管宁不再觉得无聊。
午夜时分,洛空支持不住,居然比重伤的管宁睡的还早。洛空睡了,管宁却睡不着,很多事,洛空不知道,但管宁是清楚的。
遇见洛空那天,自己杀的那位华服少年就是北王府的三公子,而委托管宁动手的,正是北王府的二公子孔文龙。
一年前,北王府的大公子死于意外,所有人还以为那是偶然,今次,孔文龙托人除掉北王府的三公子,自己的亲弟弟,其野心定然不小。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手,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洛空,更诡异的是,西王爷为什么会难为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读书人呢?
管宁觉得,一场无边无际的阴谋之网,已经把洛空和自己罩在其中,一股来自阴谋的压力,让管宁喘不过气来,许久,才慢慢的平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已经入了套子,想出去定然不会那么容易。既然有人希望把水搅浑,那么自己和洛空,未尝不能在这险境里求得机遇。
黑夜之中,管宁的眸子闪着微弱的光,像飞舞的萤虫,给黑夜一点光亮,一点梦幻。
这一夜,洛空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的自己,坐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迎娶冷江铃,朝中的文武百官尽数前来贺喜,每个人都管自己叫洛王…
第二日一早,洛空和管宁是被冷江铃的叩门声吵醒的,打开门,洛空看见昨日梦境里的娘子正笑靥如花的望着自己,一时间头脑被一种错乱的幸福感敲晕。
冷江玲一下扯着洛空的拂袖,嘴里发出银铃般的声音,甚是悦耳。
洛空,既然离出行还有两天,你带我到处逛逛吧。
冷江玲想知道洛空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想要更多的了解洛空,倾慕他的满腹才华,好奇他的心中所想。
洛空还在愣神中,余音缭绕,魂牵梦里,管宁此刻插话打断了洛空的神游。
郎中说了我这两天得好生休养,你俩去吧。
也不知这管宁转性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甘愿一个人呆在房里,也惹得人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别忘了回来时给我带一壶好酒。
洛空瞥瞥管宁,直接无视了管宁要酒的话,突然想起,自己中榜之后,还没去看王叔,这么多年自己考取功名未果,而王叔对自己的关照从未减过一分,甚至自己这次去赶考的盘缠,都是从王叔那儿借的。
想到这儿,匆匆梳洗一下,洛空带着冷江铃便要去往王叔的酒馆,把管宁一个人扔在屋里养伤。
冷江铃自从大哥死后,很少有机会出去逛街,这次和洛空一起出来,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在这个小摊边转转,在那个铺子旁看看,耽误了不少功夫,才到了酒馆门外。
看着酒馆破旧的招牌,洛空感慨万千。迈步走进去,见王叔正在算账,轻轻的叫了一声
王叔!
王叔听见有人叫自己,连忙抬头,见到是洛空,不仅喜出望外,两步走出柜台,搭着洛空看了又看,这才笑着说道
好小子,得知你高中,去你家寻你却没见到人,怎么到今天才回来?
洛空不欲王叔担心,推说自己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直到昨天才回来。
王叔见到洛空身后的冷江铃,更是高兴,抬出一坛老酒,亲自去买了几个菜,就在柜台上与洛空和冷江铃谈天说地,一时间好不快活。
这顿饭直吃到夜里,王叔喝多了酒,洛空把王叔扶回里屋睡下,这才送冷江铃回客栈。
洛空喝了酒又吹了风,脑袋昏沉沉的往管宁家走去。推开门,就看见管宁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桌酒菜,正坐在桌子前胡吃海塞。
管宁哪会甘心乖乖养伤,等洛空和冷江玲走后没一会儿,自己就挣扎着下床,买了这桌酒菜,左等右等也不见洛空回来,只好自己一个人无聊的喝着闷酒。见洛空终于回来,也不管洛空能不能喝的下去,非要洛空坐下陪自己饮酒。
洛空这时候已经喝的多了,忘了管宁还是带伤之体,不宜饮酒,强撑着和管宁一杯一杯的对饮,不知不觉间已经醉倒在桌子上。
见洛空不胜酒力,管宁只好自己对付这一桌子酒菜,多亏了这几日没见过什么荤腥,饭量奇大。
一个人扫完这一桌子吃食,见洛空还没醒,自己也是困了,伤病之躯实在是拖不动洛空,只好让他趴在桌子上,自己上床睡了。
第二日,管宁几乎可以自由的下床走动,这种飞速的治愈能力,让洛空惊叹不已。
惊叹归惊叹,还是让管宁呆在家中休养,待得明日晚上,大家就要出发,一路颠簸,还是怕管宁受不住。
洛空趁着这一日清闲,带着冷江铃去了自己小时候的学堂,只可惜现在是春季,先生院子里的梅花没开,不然定要折下一支,别在冷江铃的头发上。
这一日,冷江铃几乎去遍了洛空小时候的每个地方,心中对洛空的那份情意,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许多。到了晚上,冷江铃依依不舍的在客栈门口与洛空话别,回到屋里收拾行李去了。
管宁在家中闲了一天,自是知道明日就要启程赶路,见洛空许是与冷江玲一起,便给洛空留了门,就早早的睡了。
第二日,王叔送了几坛好酒为洛空践行,孔文龙的人马装了十几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长安而去。
这次有大队人马护送,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就算如此,也一直到了长安城下,看见守门的兵丁正在盘查行人,大家才松了口气。
长安路远,这一走走了将近两个月,除了管宁的伤好了之外,所有人都对旅途劳顿有了深深的困伐。
站在马车外,洛空呼吸着长安城的空气,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寒窗苦读十二载,自己今天终还是来了!
第一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