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噗哈……”
商业街旁的一座小公园里,邱少佐和拓榴石倚在高高的花坛旁边,双双喘着粗气。公园中,黑峻峻的塔吊冷漠地矗立着,公园里随处都可见整修用的砂砾与土石堆。在不远处,公园大钟的指针发出莹莹的夜光,表盘显示的时间渐渐划过午夜。
此时虽值夏日,但夜风起了,公园的夜也是很冷的。拓榴石那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披着邱少佐的白色运动外套。外套下,洁白的浴巾此时早已变得灰扑扑的,左臂处被血迹浸湿了一大块。
“那家伙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拓榴石打着寒战,脸色因缺血而发白。虽然刚刚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但仍是有些许的血迹渗出。
“……那个特种兵啊,近身搏斗很强,独有能力也让人没法子下手,居然还会符咒……真的是很难缠啊。”邱少佐苦笑道。
“……你觉得我们会赢么?”拓榴石转过头来,突然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话?”邱少佐半是疑惑,半是担心的道。
“因为感觉赢不了啊。”拓榴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小小胸膛中的所有迷茫全都吐光一样。“一开始参加这个游戏的时候啊,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凭借着这把巨剑,还有我的独有能力,一定能取得游戏的胜利的。结果现在反过来看看,当初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还真是挺可笑的呢。”
“别想这些东西。”邱少佐眼睛望向别处,脑子里试图改变快速略过这个话题。“那个,想这些也没有用啊,那个叫彭军的特种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咱们想个战术,构思一下怎么打败那个家伙吧。”
“……没用的。”拓榴石的双眸已经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呐,你知道么?”
“什么?”邱少佐疑惑的问道。
“你知道怎么用剑,才能让对方的手臂毫无战斗能力么?”
拓榴石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邱少佐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呃……不知道……”
“这样啊……如果刚才那个特种兵一剑再向上一点点,刺到我的肩膀;或者再向下一点点,瞄准我的肘关节处,那我现在的左臂,就已经抬不起来了呢。”拓榴石喃喃地说道,“如果他刚刚是用竖切的,拉伸到肌肉纤维,或者是横着切断肌肉群的话……一样也是不能动了呢。”
“……那不是很好么,现在手还能动啊。”邱少佐安慰道。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拓榴石突然莫名地暴躁起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家伙一直在对我放水、放水啊!引以为自豪的我的能力,居然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硬碰硬输掉了啊!原本一直打算赢下去的,为了不辜负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了不辜负这把得来不易的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啊……呜呜呜呜……”
那柄巨剑静静地横在拓榴石的双膝之上。女孩子晶莹的泪水,滴答滴下。邱少佐怔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拓榴石那飒爽的英姿似乎已经消然无踪,在邱少佐面前的她,此刻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而已。
公园深处的密林中,有轻微的沙沙风响,有鸟儿飞起。
“呐,你要听听我的故事么?就是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游戏的故事。”拓榴石突然说道。
“呃……听听……”邱少佐迟疑了一下,连忙道,“讲吧,讲吧,我在听着呢。”
“啊啊,那还要从我爷爷那里说起,就是这柄大剑过去的主人。”
“你的……爷爷……?邱少佐下意识地确认道。”
“没错。我的爷爷是当时方圆十里最有名的铁匠,他最喜欢听那些古人的评剧。凡是才子佳人、胭脂俗粉的,他一概都不听。他只喜欢听那些武将的打打杀杀。我从小的时候,就是我爷爷带大的。那个时候电视上经常放一些武打片什么的,他看了很高兴,就跟老顽童似的,突然异想天开要去做一名铸剑师。”
“铸剑师……?”邱少佐皱起了眉头。“那就是你膝盖上的……”
“对,就是这把巨剑。”拓榴石抚摸着横膝的巨剑,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爱怜。“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爷爷在家里的后院里垒了一个炼炉。红色的火苗窜动着,舔着土铁的炉底,真好啊。做了很多把剑之后,爷爷就想做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工程。但是按照爷爷的师傅传授的手艺,要炼出那把剑,就需要……”
“……需要……?”不知怎地,邱少佐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千百个最坏的想法。
拓榴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小脑袋埋在单手的臂弯里。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整个人似乎在轻轻的抽泣着。
“喂,喂!”邱少佐急忙道,“拓榴石,你没事儿吧?”
“需要一个笨蛋的命!”
拓榴石猛然一甩右手,手中小剑如流星般直直划过夜空!破风之声方停,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公园密林中闪了出来!邱少佐大惊这突兀的变化,再定睛看时,那跳出的人,正是追杀他们久矣的特种兵,彭军!
“嘿……嘿……”彭军捂着肩膀,那肩膀上,正插着刚才拓榴石脱手而出的那柄小剑!“居然被你们发现了……真烦人,我还想听完你的故事呢……”
“废话!自从你潜入树丛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你了!”拓榴石早已站起,单手拄着巨剑,眼神早已没了刚刚的软弱和迷茫。
“那、那啥。”邱少佐也慌慌张张的站起来,道,“……难道你刚才那些都是在演戏?”
“当然了。”拓榴石盯着彭军道,“我一猜这个八卦的家伙,就想偷偷摸摸的听完整个故事再出现。我刚才可是瞄准了很久呢。怎么样,刚讲的那个故事,很像那么回事儿吧?”
邱少佐和彭军都没有说话,半晌,彭军冒着冷汗道,“女人啊……真可怕啊……”
“是啊……”邱少佐默默地应和道。
“嘛,不管怎样,刚刚那一发射击,应该刺中了你的肩膀。我刚刚说了,废掉一个人手臂最好的手段,就是刺中那里了。你的手也应该抬不起来了吧,来吧,就按你说的堂堂正正决一胜负吧!”拓榴石咬紧牙关,却是微微笑道。
“刚才对你放水真是错误的选择啊……”彭军收起了脸上的轻浮,正色道,“那就这样,一臂对一臂,把你解决掉吧!”
邱少佐还没反应过来,拓榴石那娇小的身影,已经如利箭般射出!彭军不慌不忙后退一步,单手掏出手中匕首,接连闪过拓榴石疾风般的两击!
“看来你斗志还很强啊。”两个交锋下来,彭军又冲上前去,匕首斜斜挥去!
“切,当然啦。我可是能完美控制剑的人啊!”拓榴石斜斜躲过匕首,又是两三招力砍攻去。
“那这招又如何呢!”蓦然,彭军将手腕轻轻一背一抖,那军用匕首竟从手上弹射了出去!拓榴石慌张躲过,那匕首带着呼啸的风声,“哆”的一声钉在了邱少佐旁边的水泥花坛上!
“有两下子啊。”拓榴石切齿笑道。
“还有其他的呢!”彭军低喝一声,不知何时,手中早就准备好了符咒!“敕命·怖木召龙!”
彭军双手合十、再一展开,一柄金黄色的细长光剑,瞬时从那符咒中变幻成形!
“来吧,小丫头,这就是刚才的那柄刺伤你的光剑了。”彭军双目平平直视,神色淡然道,“只不过,这次我不会放水了。”
“谁会让你放水啊!”这句话似乎触痛到了拓榴石的痛处,单手更加用力,手上巨剑更为凶猛!那巨剑与光剑交错碰撞,似乎这公园里漆黑的夜,也要耀目犹如白昼一般!邱少佐望着两人单臂交锋,不禁痴的出了神。几轮交锋过后,彭军渐渐地力气不支,有些招架不住。正要退时,脚步一乱,整个人踉跄在了地上!
“好时机!”邱少佐大喊道。
拓榴石猛地高高跃起,那一瞬间,却看到了彭军嘴角勾起的笑容。
“呜啊!”抓住拓榴石这一个空档,彭军四肢伏地,右脚早就回旋一个侧踢!这一击正好击中拓榴石的小腹处,不禁让拓榴石口中飞沫迸溅!只见拓榴石那娇小的身躯好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被踢飞了足有七八米远,在狂风之中轰然陨落于地!
“拓榴石!”邱少佐猛然大叫,没有理会彭军,急急忙忙冲到了拓榴石的身边。
“唔……”拓榴石吃力拄着巨剑,缓缓站了起来,“还没结束呢……”
“已经,结束了。”彭军惋惜地道,只是站在了原地,并没有想象中的攻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拓榴石咬牙道,“我还能再战!”
邱少佐闻言却愣了一愣,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荒无一物的拆迁公园内,高高的塔吊落下漆黑的阴影。罐车和混凝土搅拌机停在一旁,公园内传来尘土的气息。时间仿佛静止了,只能听到拓榴石的喘息声、彭军的叹息声,还有邱少佐自己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不、不对,感觉这个公园缺了什么……建筑物、翻新、拆迁、动工……
……沙堆呢?!
邱少佐猛地反应过神来,大喝道,“拓榴石,快跑!”
“跑不掉的!”彭军猛然大喝道,单手跪地,手掌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
邱少佐和拓榴石脚下一软,竟齐齐陷入了平坦的地面里!那地面泞如流沙一般,邱少佐想拔出脚来,却怎么也拔不动;拓榴石转手用巨剑去砍,根本毫无反应!二人手足无措间,那下陷的速度是越来越快,转瞬间已经陷到了齐膝盖深!
“那个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彭军突然开口问道。
“我……呃,我叫邱少佐。”邱少佐强作冷静道。
“好的,邱少佐。不得不说,你也是个出色的对手。”彭军道。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邱少佐道。
“因为你居然分析出了我的能力啊。”彭军又露出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可惜你理解错了呢。”
“理解错了?”邱少佐道。
“是的。你以为我的能力是‘锋利程度’,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在临死的时候,由我来告诉你真相吧。我的关键词,是‘压强’!”彭军哈哈笑道,“推理失误了吧邱少佐,但是这也没什么用了啊!”
压强。物体在单位面积上受到的压力。邱少佐眼神空洞地望着彭军,大脑却疯狂的运转起来,眼前回闪着刚刚发生的一个个镜头——
——从楼上坠下的那一幕。在那里,彭军掌压着酒店的外墙。
——彭军空掌接剑的那一幕。在那里,彭军手掌压着拓榴石的巨剑。
这地面的松软程度,也并不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是彭军,刚刚在追杀他和拓榴石之前,用改变压强的方式,将本来用作拆迁改建的砂土堆压进了地下,让土壤变得更加疏松。之后他再改变这土壤对邱少佐和拓榴石的压强,将二人陷在了这里。
换言之,不是邱少佐和拓榴石压迫这土地,而是这土地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松软了。不是二人陷进了沙坑中,而是沙坑渐渐地把二人向内部拖去。在压强变大的这个流沙地狱中,二人连迈步都不能,更不用说逃脱了。
“……你早就设计好这个陷阱了。”邱少佐冷冷道。
“没错。”彭军歪着脑袋,调皮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