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点晕,这是叶凡醒来的第一个感觉。
没有死么,进医院了?这对于叶凡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高昂的医疗费用将拖垮他的整个家。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陌生而熟悉,不是医院,甚至于不是深圳,而是,在自己的老家,老家的那座破房子中。
叶凡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慢慢的起身,看着自己的身体,瘦弱、单薄一如既往但是却更加的瘦小。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爬起来,叶凡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变小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门口的石子路压的叶凡的脚生疼,但他并不在意,他跑到了小叔的家里,看到了那挂在墙上的日历。二零零二年六月一日,儿童节。
叶凡的心中涌上了巨大的激动、兴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彷徨。
急急忙忙的在水井压了一桶水,把整个脑袋压进了水中。憋到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叶凡才将头抬了出来。这是真的么?为什么会这样?叶凡想着这一切会发生的可能。曾经将学校周边的五家书店的小说一一看完的叶凡,力图找到这一切发生的可能。没有什么电闪雷鸣、没有神仙妖怪。就这样莫名的他回到了自己小学的最后那几天,迎接他的是人生中最后的一个儿童节。
也许是自己救了人,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么?好人有好报?这个也太狗血了。见惯了各种碰瓷、恩将仇报、冷眼旁观,这个理由说出去叶凡自己都不信。但是,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
强压下心中翻滚着的心情,他转头打量着这十几年前的老家。
家徒四壁,这是叶凡小时候家中最好的写照。记得当初父亲说过,本来家里世代种田还是有点积蓄的,但是在97年的时候叶凡的父亲在同村人的劝说下和大舅一起去了HN做水果生意。结果被人骗光了所有的钱,以至于大舅都不搭理自己一家。98年继续种田又遇上了大洪水。家里的东西几乎一扫而空,父母又为了供自己和姐姐念书开始到处打工借钱,从此叶凡家里欠下了一大笔债务直到叶凡大学毕业那年才还清。
这些是叶凡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记忆,但如今它们硬生生的摆在了叶凡的面前。或许前世的叶凡并不明白,而再世为人的叶凡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些什么,让家里好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还不去上学,今天不是儿童节嘛。你不早点去学校啊?”母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凡回头看了下,母亲刚从田间回来,肩上扛着铁锹,手里搭着一条毛巾。身上还沾着重重的湿气和泥痕。
看着年轻了十几岁的母亲,叶凡的心里莫名的呛得慌。母亲一直是一个要强的人,没嫁人之前是村子上的大姐大,后来在抢修河堤的时候崴了腿,那时候也没有条件治疗,就这样落下了残疾。父亲靠着连续帮外婆家做了一年的农活把母亲娶了过来,小时候的记忆中总是充斥着母亲埋怨父亲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而父亲只能唯唯诺诺的低头喝酒。
“你搞什么东西啊,一大清早弄得一身湿透了,等下又要给你洗衣服,这都要双抢了,哪个有功夫做这么多事,这么大也不知道让我省心。”母亲嘴里数落着,但是手上却拧了一把毛巾,帮叶凡擦着头上的水珠。
自长大后,自己和母亲就很少有好好地说过话了。母亲的刀子嘴让叶凡难以忍受,远远地逃到了离家上千公里的南方,然而叶凡心中却无时不刻的牵挂着家乡。
叶凡的眼睛莫名的红了起来,他有点忍不住。
“做什么东西啊,怎么哭了,什么人欺负了你啊?”母亲焦急的问道。
“没什么,手上沾了辣椒,然后洗脸弄到了。”叶凡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吓我一跳,你也就是,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东西都做不好。还痛不痛?”
“没事了,好多了。”
“那就快点捡好东西去上学,过完儿童节再有几天就是升学考试,考个好点成绩,我跟你爸供你们读书就是指望你们跟我争口气。”见叶凡没事,母亲又开始了说叨。
“我知道了,我马上收拾东西走。”看着母亲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口的架势,叶凡急急忙忙的躲进了房里,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叶凡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瓦房,夹在大叔和二伯的房子中间。大概只有30多平。一堵墙隔开了前后两间。前面摆了饭桌和几张破旧的靠背椅,那是父亲帮大姨搬家时从大姨家拿来的。后间摆了两张床,一家人便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叶凡记得大概在05年的时候,家里借了五千多买下了他家前面的已经全家搬到了市区的三爷爷家的瓦房,这间小房子留给了奶奶住。
姐姐已经上了初中,在乡里的中学住宿,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家。前世的自己也在升学考试后进入了乡里的中学,但是在初二的下学期,也就是姐姐高一的时候,姐姐提出了她所在的高中治安太差,而且学风不好,要求转入县城的县二中,父母想了想吧叶凡也转进了县二中。叶凡记得那个年过的很不好,先是父母的争吵,然后是到处借钱受尽冷眼,凑足钱之后到处跑关系,托了在县城的舅公的关系,花了一大笔的搭读费才进入了县二中。吃饭的钱都没有还想着去县城读书,脑壳坏了。这是一个亲戚借钱时对父母说的话,叶凡多年以后高考失利时母亲骂了自己一晚上,哭着说了出来。
叶凡记得自己小升初的分数很高足够进入县城的初中了,但是父母对于自己的不放心以及高昂的借读费使得叶凡最终还是进入了乡里的中学。
拿起了那个上小学时外婆给自己买的书包,缝缝补补的用了整个小学。直到自己升初中才换了一个新的。收拾好语文、数学、思想品德一堆课本还有几本作业本,喝了碗稀饭。叶凡便背上书包出门上学去了。
叶凡本来应该在邻村的张家小学上学,但是叶凡的一个大伯是熊村小学的校长,于是叶凡和姐姐叶红从小便不得不走上比其他人多上几倍的路程去更远的熊村小学上课。这也让叶凡养成了早起和跑步的习惯。
一路小跑,叶凡看着天上的太阳估摸着自己可能迟到了,这条小路自己从小到大不知走了多少遍,即使长大后回家,他也会从小学那里下了公交车,然后慢慢的走回家。路边有一条小溪,曾经那是自己童年的游乐场,捕鱼捉虾,有一次还抓了一条大蛇。看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场景,叶凡的脚步愈发的轻快起来。
踏入校门,铃声刚好响起。叶凡来不及打量那略显破旧的双层教学楼,急急忙忙的冲上二楼最右边的教室。咕咚一声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这所小学只有五个年级和一个学前班,一路从左到右代表从低到高年级,无怪乎叶凡瞬间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教室。
小学的纪律并不严格,也没有具体规定谁坐哪个位子。叶凡坐下来发现身边是班长熊艳,另一边是死党熊瑶,熊艳在12年的时候结婚,作为老同学叶凡特意去赶了下场子。熊瑶这个颇为女性化的名字下是一个肌肉高度发达的男生,记得他应该是报了体校然后当兵去了。叶凡想着。点头对着他们笑了笑,大家边等老师进来边聊着天。
“今年会发什么啊?”
“不知道啊,有去年那样的巧克力糖就好了。”
“是啊是啊,好好吃,我过年的时候才吃到过。”
人生中最后一个儿童节,所有人都是带着满满的期待。叶凡依稀记得似乎是糖,具体是什么糖却实在记不起来了。
“叶子,你知道是什么不?你大伯跟你说了没?”一只铅笔从后面捅了捅自己的肩膀。
叶凡回头一看,很熟悉却不记得叫什么了。只能模糊的说了句“不知道啊,好像是糖。”
“哦,我还希望他发我几个游戏币呢,嘿嘿!”
“张非,你就做梦吧,发游戏币,不缴了你的就算好了”熊瑶回了一句。
想起来了,张非,也是曾经的好朋友之一,学校的不安分子的典型,喜欢打架滋事玩游戏机,之所以会和叶凡成为朋友是因为张非本来在张村小学上学,因为打架被开除不得不来到熊村小学上学,每天上学放学是唯一和叶凡同路的人。一来二去便熟络了,后来小学读完他就被家里叫去学厨,从此断了联系。
熊瑶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不过学习成绩不错老师也就没有太管他。张非则是三天两头的被老师教训,一如他的名字天天惹是生非。看着这些多年后早已记不清的稚嫩面孔,叶凡嘴角忍不住的扬了起来。
真的是很好的感觉呢!转头望了望已经压过了树梢的太阳,叶凡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