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还描述了亵渎神灵、忤逆父母、谋害人命的人受到的惩罚更大,崇拜神灵、孝敬父母的人受到的报酬也更大。他提到,他亲耳听到,有个灵魂问:“阿尔蒂阿依俄斯大王在哪里?”这个阿尔蒂阿依俄斯生活在整整一千年前,他是潘菲里亚某一城邦的暴君。据传说,他曾杀死自己年迈的父亲和自己的哥哥,还做过许多别的邪恶的事情。回答这一问话的灵魂说:“他没有来,今后大概也不会来这里了。而且我下面讲述的的确是我亲眼目睹过的可怕景象之一。当我们走到洞口,受苦也已到头,即将出洞时,突然看见了他和其他一些人。他们中大多数人是暴君,有少数属于私人生活上犯了大罪的。当他们这些人想自己通过洞口而出时,洞口是不会接受的。凡还没有受够惩罚的或者罪不容赦的人想出洞,洞口就会发出吼声。在洞旁守着一些样子凶猛的人,他们听到吼声就会把这些人捉起来带走。而像阿尔蒂阿依俄斯那样的一些人,那些样子凶猛的人就捆住他们的手脚头颈,把他们丢在地上,剥他们的皮,在路边上拖,用荆条抽打。同时告诉不时从旁边走过的人这些人受这种折磨的缘由,以及还要被抛入塔尔塔洛斯地牢的事。
”他说,那时他们虽然碰到过各种可怕的事情,但是最可怕的还是担心自己出去时洞口会发出吼声。要是走出来没听到吼声,就会非常庆幸。审判和惩罚如上所述,给正义者的报酬与此相反。这些灵魂在草场上住满了七天,到第八天上就被要求继续他们的旅程。走了四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地方。从那里他们可以看到一根笔直的光柱,自上而下贯通天地,颜色像虹,但是更明亮、更纯净。又走了一天他们到了光柱所在地。他们看见有自天而降的光线的末端在光柱中间。这光柱像海船的龙骨,把整个旋转的碗形圆拱维系在一起,是诸天的枢纽。吊挂在光线的末端的是推动所有球形天体运转的那个“必然”之纺锤。光柱和它上端的挂钩由好铁制成,圆拱是好铁和别的物质合金的。
圆拱的特点如下:它的形状像人间的圆拱,但是照厄洛斯的描述,我们必须想象最外边的是一个中空的大圆拱。由外至内第二个拱比第一个小,正好可以置于其中。第二个拱也是中空的,正好可以置入第三个。第三个拱里面置入第四个,依此类推,直到第八个,这些拱合在一起像大小相套的一套碗。由于这八个拱里面和外面彼此契合,从上面看去它们的边缘都是圆形,合起来后就在光柱的周围形成一个单一的圆拱连续面,光柱笔直地穿过第八个拱的中心。最外层那个拱的边缘最宽,其他七个拱边缘较窄,由宽到窄依次是第六个、第四个、第八个、第七个、第五个、第三个、第二个。最外层的那个拱边颜色复杂多样;第七条边最亮;第八条边的光反射自第七条边,颜色与它相同;第二条和第五条边的颜色相同,较前两者黄些;第三条边颜色最白;第四条边稍红;第六条边次白。
整个的纺锤体系旋转起来是一个运动;但是在这整个运动内部,里面七层转动的方向和整个运动相反,转得慢;其中运动得最快的是第八层;次快的是第七、第六、第五,它们一起转动;速度第三的是有返回原处现象的第四层;速度第四的是第三层;速度第五的是第二层。整个纺锤在“必然”的膝上旋转。有八个海女歌妖分别站在每一个拱的边口上,跟着一起转,她们各发出一个音,八个音合起来形成一个和谐的音调。此外还有三个女神,围成一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间隔相等。她们是“命运”三女神,是“必然”的女儿,身着白袍头束发带。她们的名字分别是拉赫西斯、克洛索、阿特洛泊斯,和海妖们合唱着。拉赫西斯唱的是过去的事,克洛索唱的是当前的事,阿特洛泊斯唱的是将来的事。克洛索不时用右手接触纺锤外面,帮它转动;阿特洛泊斯用左手以同样的动作帮助内面转动;拉赫西斯用两手交替着帮助两面转动。
当厄洛斯和灵魂们到达这里时,他们直接走到拉赫西斯面前。这时有一个神使出来指挥他们按一定的次序和间隔排列,然后从拉赫西斯膝上取下生活模式和阄,登上一座高坛说道:“请听‘必然’的女儿拉赫西斯的神意:‘诸多一日之魂,你们包含死亡的另一轮回的新生马上就要开始了。是你们自己选择命运,而不是神决定你们的命运。拈得第一号的人第一个挑选自己将来必须度过的生活。美德是自取的。每个人对美德重视到什么程度,将来就会有多少美德。过错由选择者自己负责,与神无涉。’”神使说完把阄撒到他们之间。每个灵魂就近拾起一阄。厄洛斯除外,神使不让他拾取。拾得的灵魂看清自己抽得的号码后,神使就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放上生活模式,数目比在场的灵魂数多得多。模式各种各样,有各种人的生活和各种动物的生活。其中有僭主的生活。
僭主有终身在位的,也有因中途垮台而受穷、被放逐的或成乞丐的。还有男女名人的荣誉生活,其中有因体壮的,有因貌美的,有因勇武的,有因父母高贵的,有靠祖先福荫的。还有在这些方面有坏名声的男人和女人的生活。不同生活的选择必然决定了不同的性格,所以灵是没有选择。而其他的事物在选定的生活中则都是不同程度地相互混合着的,和贫穷或富裕、健康或疾病,以及各种程度的中间状况混合着的。亲爱的格劳孔,对于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刻看来都是一切尽在危险中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应当首先关心寻师访友而宁可轻视别的学习,在他们的指导下学会辨别善的生活和恶的生活,随时随地选取尽可能最善的生活的缘故。
我们应当计算我们所讨论的这一切,估价它们(或分别或一起地)对善的生活的影响;知道美貌与贫困或富裕结合,或,美貌结合着各种心灵习惯,对善或恶有什么影响;了解出身贵贱、体质强弱、思想敏捷或迟钝、职位高低、社会地位,以及一切诸如此类先天的或后得的心灵习惯——彼此联系着——又有什么影响。考虑了所有这一切之后一个人就能着眼于自己灵魂的本性,将能使灵魂的本性更正义的生活称为较善的生活,将能使灵魂的本性更不正义的生活称为较恶的生活,从而能在较善的生活和较恶的生活之间作出合乎理性的抉择。其他所有的一切他将不予考虑,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于生时还是死后。一个人也应当把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在其死后带去冥间,使自己即使在那里也可以不被财富或其他诸如此类的恶所迷惑,可以不让自己陷入僭主的暴行或其他许多诸如此类的行为而受更大的苦,可以知道在这类事情方面如何在整个的今生和所有的来世永远选择中庸之道,从而避免走向任何一种极端。因为这是一个人的最大幸福所在。
据厄洛斯所说,在让大家选择生活模式之前神使布告大家:“即使是最后一个选择也没关系,如果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他的生活是努力的,仍然可以选到能使他满意的生活。愿第一个选择者审慎对待,最后一个选择者不要失去信心。”神使说完,拈得第一号的灵魂走上前去选择。他选择了一个最大僭主的生活。他的理智被愚蠢和贪婪蒙蔽了,没有进行全面的考察就作了这个选择,因此没有看到其中还包含着吃自己孩子等可怕的命运在内。等定下心来一细想,他后悔了,于是捶打自己的胸膛,号啕痛哭。他忘了神使的警告:过错由选择者自己负责。他怪命运和神等,就是不怨自己。
他是一个在天上走了一趟的灵魂,他的前世生活循规蹈矩。但是他的善不是学习哲学的结果而是风俗习惯的结果。确实,广而言之,受了这种诱惑的人大多来自天上,既没有吃过苦头,也没有受过教训;而那些来自地下的灵魂不仅自己受过苦也看见过别人受苦,就不会那么匆忙草率地作出选择了。除了拈阄中的偶然性之外,绝大部分灵魂的善恶出现互换这也是一个原因。我们同样可以确信,只要在人间能忠实地追求智慧,而拈阄时又不拈得最后一号的话——如果这里所讲的故事可信的话——这样的人不仅今生今世能期望得到快乐,死后以及再回到人间来时走的就不会是一条崎岖的地下之路,而是一条平坦的天国之路。
厄洛斯告诉我们,某些灵魂选择自己的生活是很值得一看的,其情景是可怜的、可笑的而又可惊奇的。他们大都根据自己前生的习性来选择。例如他看见俄尔菲的灵魂选择了天鹅的生活。他恨一切妇女而不愿再生于妇女,因为他死于妇女之手。赛缪洛斯的灵魂选择了夜莺的生活。也有天鹅、夜莺等歌鸟选择人的生活的。第二十号灵魂选择了雄狮的生活,那是阿雅斯——特拉蒙之子的灵魂。他因为不能忘记那次关于阿克琉斯的武器归属的裁判而不愿变成人。接着轮到阿加门农的灵魂。他也因自己受的苦难而怀恨人类(史诗《伊利亚特》中希腊远征军的统帅。出征之初他被迫以女儿祭神。战争结束回国,自己又被妻子所杀),因此选择了鹰的生活。选择进行到大约一半时轮到阿泰兰泰(优秀的女猎手,是阿卡底亚公主。传说向她求婚的人得和她赛跑,输给她的就得被杀)的灵魂。
她选择了运动员的生活,因为看到做一个运动员有巨大的荣誉。在她之后是厄佩俄斯——潘诺佩俄斯之子的灵魂,他愿投生为一有绝巧技术的妇女。在远远的后边,滑稽家赛尔息特斯的灵魂正在给自己套上一个猿猴的躯体。拿到最后一号,最后一个来选择的竟是奥德修斯(史诗《奥德赛》的主人公)的灵魂。因为没有忘记前生的辛苦劳累,他已经抛弃了雄心壮志。他花了很长时间寻找一种只须关心自己事务的普通公民的生活。他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个模式。它在一个角落里,没有别人注意。他找到它时说,即使拈到第一号,这一生活模式他也同样很乐意选择。同样,还有一种动物变成另一种动物的,动物变成人的。正义的变成温驯的动物,不正义的变成野性的动物,以及一切混合的和联合的变化。总之,所有的灵魂都按照号码次序选定了自己的生活后,他们列队走到拉赫西斯跟前。
拉赫西斯便给每个灵魂派出一个监护神(个人命运之神),以便引领他们完成自己的选择,度过自己的一生。监护神首先将灵魂引领到克洛索处,就在她的手下方在纺锤的旋转中批准了所选择的命运。之后,监护神又把灵魂引领到阿特洛泊斯旋转纺锤的地方,使命运之线不可更改。然后每个灵魂头也不回地从“必然”的宝座下走过。所有的灵魂都过来后,大家再一起上路。他们从这里走到勒塞的平原,由于这里没有树木和任何的植物,所以他们经历了可怕的闷热。傍晚他们在阿米勒斯河畔宿营,没有任何瓶子可盛河里的水。他们全都被要求在这河里喝规定数量的水,而其中一些没有智慧帮助的人便喝得超过了这个规定数量,厄洛斯则被禁止喝这河里的水。每个人喝了这水后便忘了一切。他们睡着了,到了半夜,便听到雷声隆隆,感觉天摇地动。所有的灵魂突然全被抛起,像流星四射,向各方散开去重新投生。厄洛斯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肉体内的。他只知道,睁开眼睛时,天已亮了,自己正躺在火葬的柴堆上。
格劳孔啊,这个故事就这样被保存了下来,没有失传。如果我们相信它,它能救助我们安全地渡过勒塞之河,使我们的灵魂在这个世上不被玷污。不管怎么说,愿大家相信我下面的忠言:灵魂是不死的,它能忍受一切善和恶,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道路,追求正义和智慧。这样我们无论是今世还是在死后(像竞赛胜利者领取奖品那样)得到报酬的时候,都可以得到我们自己的和神的爱。无论今世在这里还是将来在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一千年的旅程中,我们也才可以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