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吸血鬼”的会面
早上刚过九点,我就被一阵讨厌的手机铃声吵醒。当我终于翻身打开手机时,上面却显示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这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不会在这个该死的时候打来电话。
“喂,你好。”我嘟囔着。
“喂,是丽亚吗?”一个男人用英语紧张兮兮地问。
“我是。”我用英语答道。
“我是迈克。”他的口音中带着浓厚的法国腔。
“哦,你好,”我机械地说着,“最近好吗?”
该死的,谁是迈克?我绞尽脑汁地想:某个客人吗?不可能啊,我最近很久都没有接待说英语的客人了。
“我很好,”他答道,“我只是想问你今天是否有空接受采访。”
我猛地想起来,迈克是我朋友的朋友。说得更具体点,他是一家法国网络杂志的驻日记者。一个星期前,我们在酒吧遇到,他正在写一篇关于东京酒吧里的陪酒女郎的报道,所以想对我进行一次采访。
只睡了三个小时,我半睡半醒的脑子实在找不出一个推辞的理由。“好的,”我迷迷糊糊地说道,“但是你能到我家来吗?”
他答应后,我给了他我在日本桥新公寓的地址,然后很不情愿地爬出被窝。
“想喝点什么?”当他到达我家时我问道,“要不要来点啤酒?”我从冰箱里为自己拿出一听朝日超爽干啤,冲着他满是疲倦地笑了笑。不喝点酒我是几乎不能和任何人交谈的。
“不,谢谢。”他礼貌地拒绝。毕竟现在还不到中午。
“那么,作为一个酒吧女郎准确地说需要做些什么呢?”迈克拿出笔记本并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下后,开始发问。
“基本上就是给客人的杯子里倒上威士忌,”我随意地回答,“给他们点上烟、搂抱着跳跳舞、唱唱卡拉OK、调调情。还有就是要保持微笑,而且是更多更多的笑。”
“真的就只有这些?”他挑了挑眉毛。
“就是这些了。”我直视他的眼睛说,“我们和客人打情骂俏、勾勾搭搭、有时候甚至会捉弄他们,但当他们想亲我们或是做出其他举动时,我们总是会在最后关头推开他们。”
“这么说,这就像是一场游戏?”他问。
“没错,”我赞同,“一场许多男人花大钱找乐子的游戏。”
“我真是无法理解。”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
“大多数西方人都不能理解。”我直白地说,“这是将男性统治地位仪式化的场景,女人要带着笑容服侍男人的各种需求。我发现,与西方相比,象征和仪式在东方有着更强有力的影响。”
“那夜店的女招待与艺伎有哪些相同之处?”他问道。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我点上一根烟答道。“日本的娱乐文化被称为‘浮世绘’,我们都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都在‘水生意’——也就是可以获得短暂欢娱的风月场——这一行中处于顶层。
“你指的是性工作吗?”
“也对,也不对,”我转了转眼珠,“这两种职业都被认为是性服务行业的一部分,但是我们都不做真正的性交易。实际上,我们出售的是幻想。酒吧女郎和艺伎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们出售的幻想本质上是不同的。艺伎是文化的遗物,而酒吧女郎则是充满异国情调的现代产物。艺伎接受的是传统日本音乐、舞蹈、礼仪方面的严格训练,她们提供的是国粹的幻想;与之相反,外国的酒吧女郎提供的是逃离日本刻板的社会规则的幻想。”
“你今天看起来非常疲惫。”当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带着酒味的哈欠后,他评论道。
“不错的假设,”我嘲弄道,“事实上,我直到今早才下班回家——酒吧女郎就像吸血鬼一样都在夜间活动。有时候,特别是冬天,太阳很早就下山了,我得让自己习惯一个星期都见不到阳光的生活。”
“你多大了?”他问。
“二十五了,”我答道,“你知道吗,作为一个酒吧女郎来说,我实在太老了。在这一行,一旦到了这个年纪,就会被认为是破损的货物,因此我总是不得不撒谎掩饰。这个日本社会真他妈的讨厌。”
“你已经有了酒吧女郎的尖酸刻薄。”他注意到。
“我想是吧,”在昏昏欲睡的笑声我说道,“但工作时我表现得完全像另外一个人,你甚至可能都认不出我来。如果你想让我表现得令人愉快,你就要付钱——我卖得可不便宜哦。”
“你会向其他外国女性推荐这样的工作吗?”他念出笔记本上的下一个问题。
“绝对不。”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从你目前为止的语调来看,你似乎很乐在其中呀。”迈克的脸上露出了些疑惑。
“我确实很享受这个职业,”我澄清道,“而且我还喜欢吸大麻。但是我不会让其他女孩尝试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对我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嗜好,而非工作。”
“那么你第一次来东京时,有当酒吧女郎的打算吗?”他接着问。
“你这么问可真有意思,”我半眯着眼睛,冲他笑道,“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