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席,草原上是一片寂静,夜凉如水,月光皎洁如雪,星光点点散落,绽放光华,远处是朦胧的丛林轮廓,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小草小花摇曳生姿。
“清瑶,赶快教我吧,我真的很想学呢。”原本我想明天再教,但看着塔娜神情急切,眼眸中是对舞蹈深深的渴求,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教了塔娜几个基本的动作,她的基础很好,有灵性又认真,没多久就掌握了诀窍。我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嘱咐塔娜回营后练熟,塔娜问我是否要一起回营,我想要多看会月色就婉拒了,她便满心欢喜地回了营地。
我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双手交叠垫在头下。在这样宁静惬意的夜里,避开烦扰,偷得浮生半日闲。
月白色长袍衣袂翻飞,我侧头向上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胤禩像我一样仰头躺在草地上,我轻笑道:“你是皇子,也不怕失了礼数。”胤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左手支头,翻转身体对着我说:“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失礼,我怕什么。”说完渐渐凑近,他的身上是淡淡的玉兰花香和淡淡酒香混合的味道。
他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放大,眼底埋藏着一小簇火焰,炽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的心霎时漏跳一拍,心率迅即怦怦快了起来。
在离我的脸只有一寸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沉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愣了一愣,疑惑不解。
“四哥身上的那个荷包不是你绣的吗?”胤禩眼中闪现一丝怒气,怒声质问道。
我刹那石化,他真的注意到了:“胤禩,你听我解释,这个荷包的确是我绣的,但是我绣得不好打算丢掉,无意间被四爷看到讨了去,怎么要都要不回来,这……不是我绣给四爷的。”
我小心地观察胤禩的反应,过了半晌,他的怒气渐渐退去,恢复一贯的温柔,半揽着我说道:“对不起,是我多想了。晚宴的时候,我看到四哥腰间挂的荷包是我送你的药瓶上的白玉兰图案,就知道是你绣的,但你却从未送过我自己绣的东西,当时我真的很生气,你明白吗,瑶儿。”
我使劲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呵呵,你吃醋了吧,那说明你爱我呀,才会这样在乎我。胤禩,这件事确是我思虑不周,我给你绣几个荷包当作赔礼好不好?”
“好,我要一对。”胤禩伸出两个指头在我面前晃。
“好,没问题。”我抓下他的手放在两掌间,欢笑着。
胤禩将我扶着半坐起来拥在怀里轻轻说:“瑶儿,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和十四弟在宴会上跳着优美的舞蹈,配合默契,心有灵犀,我承认那一刻我嫉妒了。虽然我明白这是无奈之举,但是一看见十四弟搂着你的腰,看着你的眼睛带着你迈步旋转,一看见你对着十四弟微笑,握着他的手翩然起舞,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妒忌心,它一直膨胀蔓延,充斥着我的身体,我再看下去一定会疯掉,当我转开眼看见四哥有你绣的荷包,我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方才一时没忍住对你发脾气,我道歉。”
我看着胤禩似水般纯净的眼眸,不敢相信他付出的感情竟有如此深了,手抚上他的眉毛,一点点划过,再向下摸他的鼻子,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是那么精致,那么柔和。
对于感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很被动的人,乃至于迟钝,有时觉得他有那么点意思,却不敢确定的时候,便生出些退避三舍的想法,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我亦从不会主动地接近任何人,即便第一眼有些好感……
胤禩拿下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印下一吻,抱我的手臂紧了紧,将我完全纳入怀中,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好像我下一刻就会被别人抢走。
“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直到遇见你,瑶儿,我第一次知道了人生会心动、会期盼、会想念、会向往,你是除了额娘外第一个让我只想付出,不求回报的女子。第一次见你,你在花丛中和别人聊天嬉笑,这样纯真无邪的笑容在冷漠寂寥的紫禁城里是那么难得,显得无比珍贵。你抬头看见我时竟是那样惊讶,一直痴痴地盯着我看,既不行礼也不告退,是第一个敢如此大胆直视我的人。”胤禩目光深沉,嘴角上扬,“你那时身着绣着玉兰花的浅紫色旗装,头上插着一支玉兰簪子,雪白透亮的颜色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如同一朵傲然独立的白玉兰,直至今日,我还深深记得你那日的样子。也是从那天起,我喜欢上了高洁卓雅的白玉兰,常在作画时不自觉地描摹白玉兰的傲骨,在自己的院中种上了一棵玉兰树。”
“怪不得你的身上总是有淡淡的玉兰香气。”我窝进胤禩怀里嗅着淡淡的玉兰香,闷闷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嗯,这个我得好好想想,呃,好像是你先喜欢上我的吧,不然干嘛盯着我看,暗送秋波呢——”胤禩玩世不恭地调笑,瞥见我凌厉的眼神射来,呵呵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第一次遇见你就开始了吧,看见你眼眸中充满灵动,虽然极力压制却依旧明显的坚强刚毅,我就动了心。你曾经对十弟说你不是任何人的,只是自己的,听到这句话,我出乎意料地高兴,宫里一直传言你与四哥两情相悦,会成为将来的四侧福晋。我虽对你动心,但也未抱希望你会舍了四哥、舍了四侧福晋的位置,喜欢上他人,可是听了那句话,我就了然你的与众不同,你不屑于依附别人生活,即使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最亲近的人,对吗?”
我微微点头,我是21世纪独立的新女性嘛,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这么懂我的人。
“你可知晓,当瞥见你手腕上的瘀伤时,我的心情是多么讶异错愕,说不清的复杂,还好没留下疤痕。”胤禩握着我的手腕细细查看,“南巡时你为四哥挡了一箭,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我的心好像被利剑划开一道口子一般刺刺地疼,为什么你为了四哥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为什么我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好后悔当时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当太医说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也许能够救你一命时,我毫不犹豫地上了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试一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胤禩,我……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对不起。”我的眼睛湿湿的,仰头看着夜空,不让泪珠滚落。我的无知和软弱兴许是伤他最深的利器,当时一瞬间冲动的决定,却连带着他为之受困受苦。
“这不怪你,是我没能护住你。”胤禩拿出方帕擦拭我早已泪痕交错的脸颊,“当十四弟被赐婚、翊慧为难你时,你痛苦万分,看着你一天天消瘦,我的心里则是痛上千倍万倍。自从受伤开始,每次看见我,你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恭敬地行礼,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我知道你把真正的自己掩藏起来了,像蜗牛一样躲进了坚硬的壳里,我很害怕你再也不会向我打开心门,几次去找你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终是没有勇气面对你冷漠疏离的面具,更是害怕你礼数周全,真的对我没了感觉。”
“那次你和四哥离开,雪中烹茶,是那样满足和喜悦,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第一次看清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已无人能够代替,也看清……”胤禩突然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流露出一丝痛苦情绪,“从小,名家画作、奇珍异宝但凡兄弟们喜欢,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割舍的,可这回,我第一次不想放手,只想自私地拥有。”
许多年之后,我才听到胤禩此刻未说出的话,却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我抬手抚平胤禩的眉头,心中一阵绞痛,是我一贯的懦弱使我们两个人错过了两年。
“不是的,不是的……”我慌乱地摇着头,“这不能怪你,是我不好,是我自私,不够坚定,不够用心,碰到事情只想自己逃避、只想把自己武装起来,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很坚强,直至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很软弱,甚至很懦弱,因为怕被拒绝、怕心受伤,所以我从来不敢正视和回应你的感情,一直抗拒你,忽视你,到最后才发现深深埋藏在我心底的那个人,是你,最舍不得的人,也是你。现在我,瑶儿要大声告诉你,我爱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我看着胤禩深情的眼眸,交出我的心,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如果当初不是九爷骂醒我,我不知还要与你错过多久,也许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原来只有在勇敢正视自己的心时,才会那样轻松,不必逃避,不必掩饰……
“看来我还要感谢九弟啊,是他成全了我们。”胤禩认真的拭去我脸上的眼泪,笑道:“别哭了,要成小花猫咯。”
我打掉胤禩的手,叫道:“人家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说着作势打他。
胤禩捉住我的置于体侧,细细地吻去我双颊的泪珠,轻柔而温润的唇在我脸颊上游移,经过的地方就像烧起来一般滚烫,我的心跳瞬时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