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还不放手?”
“我说过,我放弃。”
“什么?”乌雅不解。
多尔衮恣意地笑着,透着股无与伦比的狂傲,肩膀上仍然钉着铁钩,那两只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把身体整个撑起来。与此同时,鲜血迸涌,触目惊心,海兰珠不可思议地平视着眼前的脸,不敢相信那是一个少年的脸。
他应该放弃,是什么令他舍命固执?
乌雅怔怔看着,先是惊诧不已,最后无奈苦笑,十四阿哥放弃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他自己,他再也不用她的救助了,从此以后都不需要了,她终究还是输了。
乌雅伸手拉了一把,她是个好姑娘,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去死。
多尔衮重伤陷入了昏迷,乌雅细心地为他止血敷药,她做得那么细致,像一个大夫,更像一个妻子。天快亮了,多尔衮还在沉沉地昏睡,乌雅却要离开了。
海兰珠拉住她的裙子:“别走,你应该等他醒来。”
乌雅微笑:“为什么?”
“你是爱他的,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结局会不一样。”
乌雅那天真清澈的眸子里浮现出无限的温柔:“好姐姐,你不知道吗?他很早就选择过了,就在那个悬崖上,他接受了我。”
“什么?”海拦珠记得多尔衮不是这么说的。
“不肯接受我的是大福晋,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并不相配,那个美丽端庄的女人是这么跟我说的。”乌雅绞着手里的绷带,“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十四阿哥却放在心上,他无法违逆他的母亲,他也觉得我们并不相配,仍旧是在这个悬崖上,他告诉了我他的选择,我想,他是喜欢我的,只是没那么深而已。”
看着少女眼中的迷惘,海兰珠迫切地拉住她的手:“再等等,等他醒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你是那么的爱他。”
乌雅一愣,缓缓挣开她的手:“好姐姐,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海兰珠可笑地摇头,是啊,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她是最没有资格插嘴的,可是她仍然坚持,只是为了不想看到人世间又徒添一场错过:“如果是我,我会等。”
乌雅沉默了一会儿:“好,我再等等。”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里一支小拇指般大小的蓝色瓶子,她仔细摸了摸瓶身郑重地交到她手中:“这是洗脸的药水。”
海兰珠摇头:“等找到珠根,你再给我吧。”
“不用了,”乌雅摇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成亲呢,真的不用了。”
“你要成亲了?那你爱那个人吗?”
“当然不。”她回答地那么痛快。
“所以,再等等吧。”海兰珠把手藏到身后,“等你离开的时候,再把它交给我。”
乌雅沉默地地低头,似乎在犹豫,而此时,地上的多尔衮皱紧眉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乌雅立即蹲下去,按住他的肩膀:“不行,你不能乱动。”她紧张地把一切抛在了脑后,于是她又留了下来。
“你来按住他,我要再给他重新上药。”
海兰珠颤巍巍地伸手,有些笨拙地模仿着她问:“是这样吗?”
“你得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能让他动。”乌雅无奈地摇头,皱着眉,“算了,你帮我纱布和金创药拿出来。”
“好。”海兰珠摸向她的腰,伸手探进布囊摸索。
“你快点。”乌雅催促,她的手指间渗出了鲜血。
海兰珠索性把布囊整个摘到手里,拎着一只背囊一角往下一倒,包括洗脸药水在内,许多不同颜色的瓶子瓶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金色的那瓶……再给我纱布……”
海兰珠按照她说的做了,多尔衮终于平静下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血色。乌雅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安慰与欣喜,真的很难相信,她是来复仇的,真的很难相信刚才悬崖上的一幕也是她的计划,她是那么单纯直率。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乌雅想做错事一般握住多尔衮的手,“请原谅我的自私,当我逼你做选择的时候,我是那么的丑陋,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请您不要记住,好吗?”她哽咽地将脸颊贴着他冰冷的手,只有酸楚与愧疚,没有丝毫的恨意。
“你不恨他,不报复了吗?”海兰珠既心疼也好奇,那样鲜活执拗的心脏里藏着怎么样的情愫。
“我只是想在成亲前,好好见他一面,和他说一说话,让他记住我的样子,记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无论是洞口的初遇,还是崖顶上的拥抱,无论是欢喜还是悲伤,我都想要他再回忆一遍,即使以后相见无期,我都不会再遗憾了。这样算是报复吗?”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的眉尖,然而终究没能将他唤醒。
天亮了,乌雅站在第一缕晨光里叹息:“真的要说再见了……”
“再等等……再等等……”海兰珠的声音渐渐弱了,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乌雅已经等了一夜,仍旧没能等到多尔衮醒来。
海兰珠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瓶子,这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色瓶子,她随手拿了一个,并不关心拿错与否,把剩下的统统装进布囊递给她。
乌雅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可海兰珠分明看到她眼角飘落的泪沫。
偏偏在她离开后,多尔衮便缓缓睁开眼睛,说得第一句话竟然是:“她刚刚给你药水,为什么不拿?”
人世间的遗憾是对一场不经意的频频回首,可是谁又能看透,你的不经意回首,是他的蓄谋已久。
“多尔衮,你装睡,你太过分了。”
然而他却好像没听到,坐起来木然地说:“走。”
“她就要成亲了!”海兰珠试图努力地做些什么,总觉得她应该见他一面。
“我知道,就在今天。”他站在透亮的窗户前,平静地抬起头,就像晨起锻炼一样自在,只有肩膀拉扯时,那张脸上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痛楚。
“……我们走吧。”僵持许久,海兰珠终于泄气,别人的决定,她无法左右,别人的感情,她更没有资格掺和。可是当她转身时,他却仍站在原地,少年一直盯着窗外,目光终于露出一种毫无伪装的深沉。
“怎么了?”
海兰珠举目看去,枯败的矮树间停着一辆马车。那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又是怎么样的朋友会找到这里来呢?
“你在这里等我。”多尔衮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
别人的事不得而知,本就不求甚解,海兰珠按照她说得做,半晌功夫,他便走了进来,开门的那一瞬,一丝戾气从眼李渗透到心底,风微微拂动,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很好奇那马车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顷刻间改变主意。
“走,我们去找乌雅!”
是要去抢亲吗?如果是,她倒想去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