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苍茫人世怪事多,深沉黄泉逢妖魔。
但信云雾多仙子,凌波一笑壮悲歌。
1
曙烟如梦,朝旭腾辉。白云苍狗,变幻无常。秋月春风,等闲轻度。
残月窥帘,寒风撼壁。春衫旧梦,黄口新声。呜呼!三生遇因果,今夜又奇逢。
这一处风光,乃泰山绝胜。但见泰山巍峨,松风似涛。
明人有诗云:
昨汝登东岳,何峰是绝峰?
有无丈人石,几许大夫松?
海日低波鸟,岩雷起窟龙。
谁言天下小,化外亦王封。
就在这泰山腰间悬来松处,有一新盖草舍。说是新盖,其实已有四五年光景。期间狂风撕扯,却也未曾坍塌。
此刻,秋月正圆。
秋月照处,草舍门前,正站立一青年剑客。
怎知是剑客,因为他腰际间挎一口无名之剑。
此剑并非宝剑,也非利剑,而只是一口剑;挎在身上,虽并无斩金断玉,却也威风凛凛。
青年剑客对天望月良久,才从怀中掏出一块骨牌,但见上面刻有一条英武金龙,反过来再看,却是一个“王”字。
这骨牌,正是金骨王牌。
这个手持金骨王牌的青年剑客,正是森孩儿。
自从与冷四方、紫烟道长他们分别,已是五载。在这五载之中,森孩儿历尽千辛万险,登临泰山绝顶,来拜见泰山王。不料,泰山王闭关静坐已然五载。门人言说,泰山王每过三年便要闭关十载,余下刚好五载。于是,森孩儿在这崇山之上,宽住忍歇,静候泰山王。
今夜,就是泰山王开关之时。
门人已经通告森孩儿,月升中天,泰山王亲自在森孩儿的草舍前,教授他一些秘功。
此刻,月亮正好升上中天。
森孩儿四下观瞧,除了密草巨树被秋风吹得“呜呜”作响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声音。
这时,月亮忽然暗了一下。
森孩儿正在纳闷,突然身边有人宽然笑道:
“老朽已来多时,少侠竟不知晓吗?”
森孩儿大吃一惊,急向周围细看,仍不见有人。
森孩儿惊然问道:
“莫非泰山王已经到此,晚辈何以看不见?”
有个声音说道:
“正是老朽。老朽就在你上面,你抬起头来。”
森孩儿急忙抬头看时,见一白衣白胡白发老者正悬坐在他的头顶一丈高处,对自己点头。
森孩儿大喜,急忙跪下,口中敬声言道: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凌空驾到,万望师父恕罪!”
那个声音又在微笑着言道:
“你是玄机子的高徒,说起来也是我的晚辈了,行些大礼无妨,但不必太过于拘礼!”
说着话,泰山王已经站在森孩儿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他,面容和善可亲。
森孩儿双手递上金骨王牌,诚然请道:
“恩师在世时,叮嘱我来找你老人家,希望能学点奇功,为天下武林弘扬正义。”
泰山王手抚森孩儿的百会处,良久,才朗声笑道:
“原来玄机子师弟确已将毕生功力传于你了!”
泰山王续而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传你两手雕虫小技。因为练此小技,需满三载,迟一天,我就又要闭关了。最危险不过的,是三年的最后一个时辰,还须老朽亲自为你把定,否则会断残心脉。那样,岂不是老朽的罪过?”
说着,泰山王已然坐定。他见森孩儿也随着坐下,才又笑道:
“先须止念,念起即觉,觉之即无,修行妙门,唯在此已。此法无多,子教人练。念头一毫如未尽,何处觅踪由?夫无念者,非同土石草木断然无情也。盖无念之念,谓之正念。正念现前,回光返照,使神御气,使气归神,神凝气结,乃成大原!”
正是:
牢擒意马锁心猿,慢著功夫练大原。
正道教人先止念,随波就里成真仙。
2
就在泰山顶上,就在秋月朗朗的时辰,泰山王要传授给森孩儿两套心功秘术。
只见泰山王边说边气运丹田,又随气化意,接着发出了徐徐的笑声。笑声似乎已化作有形,缓缓升入中天,抵达月晕之中,又旋转回返,金光四射,竟然全都化入森孩儿的任督两脉玄关深处。
泰山王又轻声笑道:
“此功乃叫‘直泄天机笑笑元功’!气神以丹田发,转脾、胃、肾处,又转升心、肝、肺的边际,达双耳及鼻,抵两目睛中,随爽声一笑,即可随心所欲。”
泰山王让森孩儿气息发自一周后,哈哈笑着,对森孩儿平声徐徐言道,少侠必须谨记此诀:
牛女桥边路不通,河车运去杳无踪。
凭谁问得真消息,吹彻重关借巽风。
森孩儿点头问道:
“何谓直泄天机?”
泰山王悦声言道:
“夫两目为役神之舍,顾瞻视瞩,神常不得离之。两耳为送神之地,盖百里之音闻于耳,而神随之又去。两鼻为劳神之位,随机而辨之者谁,神也。使耳目口鼻皆如眉,则神岂不安而全之。夫如是,则不为后天也,亦不劳修炼也。大抵忘于目,则神归于鼎而烛于内,盖绵绵若存之时,目垂而发于声,忘于耳而免受声损,忘于鼻而免受嗅伤,气归元海之理。气降至于此,阳气与精气盛而上冲,与此声相接于一,则声固而悠长,达万重天地。”
森孩儿仿佛大悟,双目炯炯有光。
泰山王又笑道:
“今晚之月色,不免过于明亮,让它去吧!”
森孩儿点了点头,轻声送笑,笑声细如游丝,仿佛将月亮缠住一般。
但见月亮忽悠一下,全无踪影。
森孩儿惊问道:
“师父,这声音竟能摧落月亮吗?”
泰山王徐徐笑道:
“不是摧落,而是化落,随气可化意,随声可化万物矣!”
这“直泄天机笑笑元功”端的是奇妙无穷!
泰山王指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天太黑了,让太阳早些升起吧!”
森孩儿又是轻轻一笑。
就在云海尽头,渐渐由黑转灰,不一会儿,又现出了一片鱼肚白的亮色。
太阳冉冉升起……
这一天,人们都格外奇怪,刚刚入梦,却又被窗外的亮光照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一天的皇帝批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乃是:“夫夜经三更,日既复升,不知何变。”
世人惊,森孩儿自己也惊。他哪里能够料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笑,会使昼夜错乱?
立于泰山之上,俯看那云海苍茫,森孩儿禁不住心胸豁达,气息澎湃。
这一老一小,犹如云海中的天宫仙翁与凌波仙子,旷世奇功,孰以为最!
泰山王收拢气海,吐纳定神,但见云翻雾滚,如聚如散。
泰山王这才缓缓言道:
“少侠无须惊诧。正所谓‘天人本为一,凡体素不常’也。天即是人之神巢,人亦即天之载体。一旦天人合一,那时会发生千古之奇绝之事!”
森孩儿也是深吸一口云气,吐出时,但见一股股白色雾气从口中飘出。他屈膝跪下,叩首言道:
“多谢师父授奇功于晚辈,真是再生父母也!”
泰山王颔首笑曰:
“何必多礼。礼也,俗界常规,用以约束世俗也!在这泰山云海之中,一切恩怨,一切宠辱,尽都化作子虚乌有。胸中所有,尽为千古流芳、万古永存之不变。这即是练此‘直泄天机笑笑元功’之根本所在。老朽见你悟性奇高,很是欣慰。明日子夜,依然在此,老朽教你第二个玄功秘术,切记!”
森孩儿刚要说一声“弟子已牢记在心”,眼前却已然不见了泰山王的身影。
3
就在泰山王消失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森孩儿忽然隐隐听到山下正有“刷刷”的声音。这声音十分有序,渐渐逼近,似乎正从山下向山上传来。
逐渐近了之后,森孩儿听见一个说道:
“半夜都没过,太阳就升起来了,一定是泰山老儿此次开关搞的鬼。”
另一个厉声说道:
“昆仑前辈,你此番出山,莫不是为金山剑诀吗?”
先前叫昆仑的那个声音狞然笑道:
“非也!凭我探月老翁醉昆仑的高深武功,哪里还会把灵智子老儿的金山剑诀放在眼里!我此次出山,只为那块能调动五岳山王的金骨王牌!”
后来的那个声音又沉声笑道:
“那是,那是!金山剑诀早已不知去向,再找无用。不如抢到金骨王牌后,称霸武林!”
醉昆仑显然很是得意,说道:
“崆峒侯,这次你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我必把昆仑手传给你。剑拳合一,你崆峒侯当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啦!”
说完,二人一阵大笑。
森孩儿急忙把金骨王牌收好,刚转身待走,就见两个人大鸟一般飞至面前。
醉昆仑见到森孩儿,先是一愣,旋即转问崆峒侯道:
“这小孩是谁?没有听说泰山老儿又收弟子?莫非是你听到的什么孙子吗?”
崆峒侯忙纠正道:
“不叫孙子,叫森孩儿吧!”
醉昆仑一摆手,烦然言道:
“管他什么森孩儿还是生孩子,他一定知道金骨王牌的下落吧!”
醉昆仑一指森孩儿,狞然喝道:
“小孩儿,你师父就是玄机子吧!他把金骨王牌藏在何处,莫非传给你了不成?”
大手一伸,就要往森孩儿的怀里掏。
森孩儿这几年听说了许多黑道人物中的恶事,知道醉昆仑亦正亦邪,这一次定是因为抗拒不了金骨王牌统领江湖的诱惑,才下山来蹚这场浑水。
森孩儿急忙向后一跳,立即宏声说道:
“我听说你二人都是武林至尊,却怎生如此无理?”
崆峒侯哈哈一笑,也抢上一步,啧啧言道:
“废话怎么这么多!金骨王牌在不在你手上?”
森孩儿也咄咄言道:
“此乃天机,怎会告诉你!”
醉昆仑猛然飞起身形,以无比迅猛的速度,扑向森孩儿。
事情太突然,森孩儿丝毫未曾料到,这个称霸江湖近百年的探月老翁,会如此不讲理数。
森孩儿想躲,已然来不及。
就见醉昆仑一把抓住森孩儿的胸口,另一只手又一下子伸入到森孩儿的口袋之中。
这也就是森孩儿初入江湖,经验不够,否则,凭森孩儿所获玄机子的内功,绝不会在一招之内就被醉昆仑得手。
然而,忽然听见醉昆仑“妈呀”一声惊叫,失魂落魄地倒纵出一丈开外,双手兀自使劲颤抖,手指已变得乌黑,且有几根手指正向外滴血。
崆峒侯哪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森孩儿的武功比醉昆仑还要厉害,也紧跟着跳到一边。
只有森孩儿心中明白,那是因为醉昆仑在抓自己的胸口处时,已然将藏于怀中的五毒抓痛惹怒。
当醉昆仑的大手伸入森孩儿怀中的口袋时,反而成了五毒的美味佳肴。
也就是醉昆仑,要是武功稍弱者,速度再稍慢一丝一毫,手指定会被啃噬一光。
森孩儿心中大喜,拍手言道:
“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