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矿区的马路上,走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引得过往的人驻足观看。
路边,还走着一胖一瘦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问排着队的人,哎,你们这是在训练还是干啥?
有个后生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回答,矿上出了个公伤,我们这是去输血。
瘦子说,输血?出了几个工伤?
另一个人回答,就一个。怎么,你还嫌少?
胖子急忙分辩,我的意思是说,就一个还用得着这么多人?
那个后生说,听说这个工伤的血型很少见。一万个人中间也不一定有一个人。还有,这个工伤是为了救人而受的伤。
瘦子对胖子说,那咱们也去看看。
胖子不以为然地说,就你那身体……”
瘦子说,别看生的瘦小,可浑身上下没有毛病。
胖子,输点血倒无所谓,可咱们还得赶火车哩。
瘦子,误了这趟还有下一趟,,大不了和老婆娃娃晚团聚一会会,这有啥?
胖子,或许咱们还有点用。再说,人这一辈子谁也保不住遇上个事,还能没有用得着别人的时候?
二人尾随在排队的人后面。慢慢地,这支队伍的人越来越多。
护士进来,对华良玉说,院长,还是联系不到血源。来了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的血型匹配。现在,病人的血压越来越低,随时都有休克的危险,怎么办?
华良玉想了想说,能不能找几个XJ人来?
护士问,XJ人?
华良玉说,h阴性B型血的分布因种族不同而差异很大,在白种人中的比例较高,约百分之十五,中国人群中;XJ维吾尔等少数民族Rh的分布为百分之五;MGZ人接近百分之一;汉族人所占的比例极少,仅占千分之三,属稀有血型,如果同时考虑ABO和Rh血型系统,在汉族人群中寻找AB型Rh阴性B型血同型人的机会还不到万分之三。
这时,黑棒进来了,华院长,我就是XJ人。
真的?好,谢谢你,谢谢你。
谢什么。有福和我是一个队的工友,给谁也不能见死不救。黑棒说得十分诚恳。
护士,快给他化验一下。
一会儿,化验结果出来了,黑棒的血型正好跟有福的吻合,同属RH阴性B型血。不过,华良玉在高兴的同时又说,这位师傅的年纪不小了,不能抽多了,最多也就是400毫升。只能救一时的急,还得继续找。
黑棒拍了一下胸脯,说,华院长,你放心吧,抽800也没问题。哎,对了,我老婆也是XJ人,还有我儿子和媳妇,赶紧叫他们来,不够了,我还认识不少在矿上烤羊肉串和卖葡萄干的XJ人。
谢天谢地,病人有救了。师傅,一次抽800毫升行吗?华良玉问。
华院长,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啥?黑棒一伸胳膊,说,来吧,救人要紧。就是多抽点也无妨,顶多在家多躺几天。
老天保佑,这是有福的福气。张改莲在一边自言自语道。
42•
郝矿长,有福的血压虽然稳住了,但人还是处于深度昏迷,对光的反应几乎是零。捏捏他的胳膊,动动他的腿脚,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在院长办公室,刘玉山告诉郝仁义。
什么问题?郝仁义问
刘玉山说:属于生理反射消失。而且通过检查,我怀疑他伤的是大脑,不像一般的外伤。
郝仁义问,严重吗?。
刘玉山点点头。
华良玉说,我同意刘主任的看法。如果是外伤,输上血后人就应该清醒。
那你们的意见呢?郝仁义问。
刘玉山说,郝矿长,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们的意见是一方面控制病情,一方面派车到省城医院请那儿的专家来。”
这时,护士拿着CT报告出来了。
华良玉看了看报告,然后把报告给了郝仁义,说,病人的颅骨骨折,重度脑挫裂伤。
郝仁义略加思索,便做出了决定:鉴于病人目前的状况,我决定:一是成立事故抢救小组,今天是11月30日,就叫“1130”事故抢救小组,组长由我担任,副组长你们两个担任,马上通知矿办公室派两辆车专供事故抢救用,抢救组二十四小时有专人值班,详细记录病人的情况;二是立即由医院派人带专车去省城医院请神经外科专家来,要千方百计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三是成立后勤服务组,叫总务科长来,请来的专家的食宿等等一切由他亲自负责。总之,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我们舍己为人的英雄!
蒙蒙在一边不停的录像。偶尔还用笔在采访本上划拉几下。
43•
志刚,你说有福要紧不要紧?在医院为家属临时安排的一间休息里,张改莲问。
你别担心,有福只不过是伤了胳膊,没什么大问题。
要是光伤着胳膊,几个钟头了怎么还是昏迷不醒?是不是其他地方也伤着了?张改莲担心地说。
可能砸了下头,可连一点儿外伤也看不见。
哎,也怨我。昨天早上有福出门担水的时候,看到一只猫头鹰呜呜呜地一直叫唤。我就该让有福歇上一天来。后来又梦见那么个梦,真是不吉利。
什么梦?
梦见我和一个男人。那人一会儿像有福,一会儿又像你。我们一人手里拿一把锄头,说是要去开拓爱情的甘泉。走啊走啊,从早上走到太阳落山,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走得人又乏又累,又饿又渴。看看天黑了,就坐在那里休息。这时候,看着远方有两束灯光,那灯光越来越近。突然听的一声叫唤,才发现来的是一只狼,那灯光原来是狼的眼睛。我尖叫一声醒了。不大工夫,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砰砰砰,一连串清晰的敲门声。
请进。杨志刚说过之后看了张改莲一眼,张改莲会意地离开了杨志刚,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44•
进来的人是蒙蒙,手里还拿着摄像机。
蒙蒙的到来让杨志刚和张改莲都感到有些意外。尤其是张改莲,自从在舞台上见了蒙蒙之后,她的心里就别扭,就觉得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
噢,杨队长,我没打扰你吧。蒙蒙礼貌地问。
没有没有,请坐,请坐。
张改莲剜了蒙蒙一眼,心里说,这个狐狸精,今天算是缠上了杨志刚。
蒙蒙又不是傻子,她当然感觉到了张改莲的不快。不过,她不在乎。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张改莲越是这样,她越要气气她,本来打算进来看看就走,现在她不走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还取下了摄影机。她现在要采访杨志刚,看她张改莲能怎么样。何况,她张改莲又不是杨志刚的妻子。即使是妻子,也阻止不了她工作。
杨队长,你能谈谈这次事故的详细情况吗?
杨志刚唉了一声,说,昨天参加完演出后,我就到了队部,亲自给夜班开了班前会,交代了任务。我下了坑时有福他们正吃班中餐。开始干活时我还嘱咐牢拴,要注意安全,小心滚帮煤。采煤机割了一会儿,就出了毛病。我就去了工作面,和有福拆摇臂上面的螺丝,就在正拧螺丝的时候,滚帮煤掉了下来,要不是有福推开我,今天躺在医院的是我杨志刚。
有福同志是为了救你才负的伤。
是的。这个同志平时不爱吭气,是个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好同志。现在为我负了伤,我除了感激之外,心里十分愧疚。
杨队长,今天,你们让我看到了煤矿工人团结友爱的精神,懂得了什么是高尚风格。蒙蒙说完突然把镜头对准了张改莲,问,嫂子,我为我们矿山有有福同志这样的好矿工而感到骄傲,感到自豪,作为矿工的妻子,你有什么话要讲。
张改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得措手不足。在摄影机的镜头前,她一开始显得有点慌乱。不过,张改莲毕竟是读过书的年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一点世面。她让自己镇定了一下,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她说,我和有福在一块儿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我知道,有福是个好心人,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没有爹,娘把他一把屎一把尿抬举大,好不容易有了个工作,光景刚刚好过了点,就遇上了这事。张改莲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改莲,有矿领导的关心,有福会恢复健康的,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张改莲擦了一把泪,又说,说实话,有这么多人关心有福,矿长给他找医生,工友为他输血,我想他应该知足了。这也是他的福气。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和他登记,然后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争取让他早日康复。
你……张改莲的话,让杨志刚感到意外。虽然他知道改莲这样做没错。但假如张改莲事前要征求他的意见的话,他会坚决反对。
张改莲的话同样让蒙蒙感到惊讶。她只知道现在城市里的年轻男女同居的不少,想不到农村人也开始赶起了这个时髦。因为她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一天,不知道农村早就有了这个习惯。不过,要是让她表态,她会举双手赞成。
谢谢你,嫂子。我们的矿山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勤劳贤惠的矿嫂而更加精彩,如果说我们的矿工是一座大山,那你们就是支撑这座大山的基础!我祝愿有福同志早日恢复健康,也祝愿杨队长工作顺利,今后取得更好的成绩。
张改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等蒙蒙离开后,杨志刚问。
为了我自己。张改莲平静的回答。
为了你自己?张改莲的回答让杨志刚更感到意外。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张改莲现在要和有福登记是为了让自己今后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为了我自己的良心。我不能一错再错,再伤害有福了。杨志刚,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你这段时间的身体也不是太好,要注意点。我得回家拿点东西。来时候走得急,什么东西也没有带,顺便喂喂鸽子。
鸽子?杨志刚有点纳闷。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惦记着几只鸽子。
张改莲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那是有福的命根子,他这人就那么点爱好。
45•
华良玉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正在那儿躺着的郝仁义一下坐了起来,怎么样,去省城接大夫的人回来了?
车刚刚走了一会儿,现在恐怕还在山上呢?
良玉,依你看,有福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很难说。
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段时间。
现在还不好说。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我过去看看,有什么消息过来告诉你。
龙山是这儿最高的山,海拔超过了2000米。山上郁郁苍苍,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落叶树,属于国家保护的自然林区。龙山煤矿也因此而得名。这里也是龙山矿通往市内的必经之路。平时还好,如若到冬季下了雪,这条路就断了直到冰雪融化。
从空中鸟瞰,龙山如一枚倒竖起来的螺丝,而那路就是用车床车出来的一圈圈丝扣,从下面一直绕到顶端。
此刻,路上的车辆一辆接一辆,一直排了数里长。
从一辆卧车里钻出一个人。那人满脸焦急,看着堵了几公里长的车,急得在路上团团转嘴里嘟囔道,他妈的,房漏偏遇连阴雨。
在车里坐着的司机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早不堵,迟不堵,偏偏老子们有事就他妈堵车了。老高,问问是咋回事?
在路上站着的老高往前走了一截,向司机们打听。不一会儿返了回来,说,前面出了车祸。
司机啊了一声说,这下可麻烦了,谁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老高,你赶紧请示一下领导,该怎么办?
刘玉山轻轻地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见里边没有声音,就退了出来。见正好华良玉过来,就问,华院长,郝矿长呢?
在里边歇着。这么快,去接专家的车已经到了?
还在山上呢。堵车了,老高刚刚打来了电话。
那怎么办?
我正要向郝矿长汇报。
华良玉说,汇报他又能怎么样?他又不是交警。
交警?对,就找个交警。让咱们矿公安科去个穿制服的行不行?
也行,你马上打电话。
还是你打吧,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华良玉笑了笑没有推辞,拿起了电话。
刘玉山小山说,华院长,让公安科的人办事时适当地灵活点。
46•
看张改莲从山上出来又急匆匆地走了,几个妇女指指点点在那儿议论。
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晚上有福出了事。
倒是听见救护车叫,可不知道是有福出了事。
天刚刚黑,他女人就着着急急出去了。
敢情不是出去找野汉子去了吧?
人家还用得着出去野汉子,就坐在家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上门哩。
谁让人家的爹娘给了一张漂亮脸蛋呢。
这男人们也日球怪,眉眼再好也不是吃眉眼喝眉眼用眉眼?
男人女人一个样。叫你找个丑八怪你也不愿意。看着好,吃的就香。
你们见过她那个野汉子没有?
就是综采队的队长,叫什么刚来着。
杨志刚。和我们家那口子是老乡,去年老婆病死了……
怪不得。现在有老婆的人还想拈花惹草,人家没有老婆,出来找个女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没有老婆可以娶老婆,为什么非要当个第三者?
有福这样的男人有和没有一个样。
你咋知道?是不是……
入洞房的那天晚上,我家男的他们几个听房来,要不怎么能知道人家。
这就不能怪人家媳妇了。人家年纪轻轻的,还能天天守活寡?
别说人家才二十五六,就是五十五六,时间长了不那个一下,浑身上下也不得劲。
哎,我还听说,有福是为了救那个队长给受的伤。
不对吧,人家睡他的老婆,他不用刀子捅他就不错了,还救他?
47•
几经周折,老高总算来到了省城的那家医院里,不巧,他们要找的专家到郊区出诊不在,老高他们就驱车追到了那里,等了个把小时,总算把专家截住了。然后就给刘玉山打电话。
华良玉一开门就问,专家来了?
刘玉山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刚刚接上。
郝仁义问,怎么才接上?
刘玉山先是下山的车堵了,我和华院长就让公安科去了个人,车好不容易下了山。
这时,郝仁义的手机响了。
郝仁义有点不耐烦地说,喂,是矿办公室,什么事?局纪委的人来了让我过去?你告诉他们,我现在正忙着。一会儿也不行。你别怕,就把这话告诉他们。现在工伤的性命朝不保夕,他们再急还能比人命关天的事情急?等这儿的事情有了结果,我自然会找他们说清楚的。就这样,你们接待接待,顺便给解释解释。
仁义,局纪委的人真的来了?华良玉问。
郝仁义说,来就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华良玉瞅了他一眼,埋怨道,你怎么老是口无遮拦,吃过多少次亏了,也不接受教训。
48•
省城的专家终于到了。不过,等专家队牢拴进行检查之后,告诉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郝矿长,很遗憾,我也无能为力。
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郝仁义问。
是的。就是把邵教授请来,希望也不是很大,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邵教授?
邵教授是我和良玉在BJ医学院的老师,国内的权威。
对,你不说我差点儿给忘了。要是离的近一点,咱们就想办法把邵教授接来。华良玉有点惋惜地说。
郝仁义说,这有什么,从咱们这儿去BJ不就是四来个小时?要是坐飞机还用不了两个小时哩。好了,这下我也省得我求人了。良玉,你准备去一趟BJ。刘玉山,你马上给老高打个电话,让他想办法买一张去BJ的机票,最好是今天的。叫他们在机场找个住的地方,等良玉和专家。良玉,你这次必须完成任务,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花多少钱,只要把专家接回来,你就完成了任务。完成了任务,我一样给你奖励!要是完不成任务,我照样处罚你!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我郝仁义的老婆!另外,刘玉山,你告诉矿办公室,不用了,你忙你的事情去吧,千万不能让公伤出一点差错。说完拿起了电话,办公室,我是郝仁义,你们马上派人到宾馆定一个最好的套间,让他们再配备几个高素质的服务员,房间该怎么布置,需要摆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总之,档次要高,质量要好,服务要周到。
49•
华良玉来到了BJ医学院,那儿的人告诉她,邵人杰教授前几年就退休了,在南方开了一个医院。她把电话打到了那个医院的办公室,接电话的那个女同志说,邵院长不在医院,到BJ参加全国神经外科学术会议去了。
同志,这个会议在BJ的什么地方开?我是他的学生,我就在BJ。华良玉问。
在BJ的……不过,会议今天就结束了,刚才邵教授来电话,让下午去机场接他。
麻烦你告诉我一下邵教授的电话,可以吗?
你贵姓?”
我姓华,叫华良玉,是邵教授的学生。
华同志,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好吗?
好,谢谢。
不大工夫,南方医院的人打来的,告诉了华良玉邵教授的电话号码。
正在出租车上的邵人杰接到了电话,当得知对方是华良玉时,高兴地问,你是华良玉?噢,你好,你好。咱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吧?
老师,自从那年在BJ聚会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老师,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还好,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外面。良玉,你专程到BJ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是的,老师。我们矿上有个工人在坑下因为救人受了伤,想请你去看看。老师,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出租车上,准备乘下午的飞机回去。
老师,你千万不能走,你就在机场等我,我马上过去,不见不散。
好,那我在机场的候机室等你。一会儿见。
50•
有福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输着液体,鼻子里插着氧气。郝仁义、刘玉山、杨志刚等都在那里。这时,刘玉山的手机响了。他走出急救室,掏出了电话。
喂,是华院长。我是刘玉山,联系的怎么样?
谢天谢地,总算联系上了。我现在正往机场走,再晚一步邵教授就回了南方。刘主任,病人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你们大约什么时间能回来?
如果有班机,晚上就能到。如果没有,就得等到明天了,等到了机场我再给你们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