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喜一边咽着热干面一边盯着那杯早酒发呆。
那杯早酒不发呆，只是静静地立在桌面上，有点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能奢望一杯早酒对你有所表情么，切，发神经不是？酒只有进了人的身体内部才会有所表情，那表情一般是通过人的脸部表达出来，比如亢奋，比如充血，还比如，比如太多了，对于不怎么喝酒的李四喜来说，这比他高中时学过的函数还难以理解。
怎么就鬼使神差叫了一杯早酒呢？李四喜把一根热干面条含在牙齿缝里，开始使劲回忆这杯早酒是怎样来到他面前的。
好像是漂亮的老板娘端来那碗热干面后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先生是要稀饭还是豆浆？
武汉人吃热干面，多数以这两样东西佐于下喉，也就是说，除了这两样你别无选择了。
李四喜一向是个别无选择的人，在家是老婆全权当家，他的意见仅供参考，在单位是所有人都能当家，唯独他连保留意见的机会都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门卫的意见呢。
一向别无选择的李四喜觉得吧，这老板娘笑眯眯的眼神还藏着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什么意思呢？嗯，蔑视，一定是了！
李四喜忽然就硬邦邦来了一句，给我一杯早酒吧！男人只有喝了酒才有底气，有了底气他李四喜就不是别无选择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古人为什么千金买醉，不就是图个一醉解千愁吗？
李四喜没那么多的愁来解，他只想自我选择一回，喝早酒就是自我选择的前提，有点投石问路的意思。
顾客就是上帝，老板娘当然遵从上帝的选择了。
早酒来了，李四喜却没碰它的意思，对于一个不善饮酒的人来说，是很容易忘了一杯早酒的存在的。
忘了早酒存在的李四喜开始专心致志吃起热干面来，他有一个习惯，一旦专心做某一件事时，天大的事也会忘在脑后，这样的习惯，是他做门卫多年养成的。
可他忘了，有人惦记着那杯早酒的存在。
结账时，他掏出三元钱丢给老板娘，呼出一口芝麻酱的热气来，转身就要走人。
还差二元呢，笑眯眯的老板娘把三个钢镚捡起来在手心里掂得脆响。
差二元？李四喜有点恍惚，涨价了，热干面？
装糊涂啊！老板娘依然把钢蹦一个个掂起来又一个个往手心里丢，好像那脆响比肖邦的钢琴曲还要耐听。
李四喜被钢镚的脆响撞出一脸的不耐烦来，吃碗热干面给三元钱的选择也错了吗？
老板娘拿嘴往那杯早酒面前努了一下，这酒不是你要的啊？
李四喜这才看见桌上那杯早酒来。
是自己要的吗？李四喜脑子晃了一下，就算叫了又怎么样呢？自己一口都没有动它，有理由选择不付钱的！李四喜就理直气壮起来，今天可是他要自我选择的开端呢。
留着吧，我改天来喝！李四喜说。
改天？老板娘笑眯眯的，改天酒就出气了，这可是二锅头，一散劲，还喝个什么劲儿？
二锅头咋啦？李四喜不喝酒，散劲不散劲不都是喝吗？
不一样啊！女老板阴阴地来了一句，娶妻当娶黄花女，喝酒当喝二锅头，散了劲的酒跟破了身的女人没区别的！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李四喜的痛处，他媳妇跟他洞房时就没见红，尽管她虚张声势叫了几声疼，可李四喜还是感到了不对劲。
不对劲也不敢问，李四喜没任何选择的余地，媳妇肯嫁他还觉得委屈得不行呢！
但在一个开小吃店的女人面前，李四喜不想委屈自己，李四喜就气势汹汹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老板娘嘴角一翘，能有什么意思，你要的早酒你就该付钱，三岁小孩就明白的事啊！
李四喜不怒反笑起来，那我想要你是不是也一定得付钱啊，“要”在这儿有另一层解释，是男女间做爱的隐语。
老板娘脸色一变，端起酒说，大清早的，你咋不说人话呢？行了，这酒我喂狗也不卖给你喝了，免得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偏喝！李四喜一赌气就往老板娘面前冲，他最听不得人家骂他狗了，门卫，在多少人眼里不就是一条看门狗吗？
老板娘猝不及防，被李四喜一冲，仰面躺在了桌子上，李四喜伸手去抢那杯早酒，做事专心的他忘记了那杯早酒正在老板娘的乳房边上，老板娘手一偏，想躲开他，李四喜的手就不偏不倚地攥住了老板娘颤巍巍的乳房。
很饱满！李四喜这一回是别无选择了。
身后一股酒气袭了过来，伴随着酒气袭来的，是一股劲风。
砰！李四喜只觉得头上硬邦邦挨了一响，勉强回过头的李四喜看见，老板娘男人手里正拎着一根擀面杖，男人眼里充血，一脸的亢奋，显然这是一个喝了不少早酒的男人的症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