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无丑枝!这话听来有道理。所以德生第一次面对面端详孙倩时还是稍微发了一下呆,然后才回过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抽了一口烟。
结果是,喉咙被烟恶狠狠地呛了一下!
他扯着喉管咳嗽了好几声,才把烟气压下去,腰却弓得像虾米。看来,吞云吐雾未必是个悠闲的事,最起码,对德生说是。抽烟这一嗜好,德生没从他爹那遗传过来。
尽管,他跟他爹一样在四十岁那年离了婚,但离婚算什么呢?他已经离了十年了,日子不也照样过,至于父亲,听说他五十岁那年又当了爹,给他添了个妹妹。
面对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妹妹,德生想不出自己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所以,他就有了不见爹面的理由。包括他什么时候死的,他都不知道!
面前的孙倩,据说是个遗腹子!她爹五十岁生了她就死了,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应该是老树了!
孙倩把玩着吧台上的一杯法国香槟,哪一年的藏品不清楚,单看那在冰箱里冻得发白的香槟甜杯可以看出,价格一定非常昂贵。不是德生唱一晚上歌就可以喝上口的,那白白的冒着冷气的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中蹿跳着忽生忽灭的珍珠泡沫呢。
德生的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
作为一个不入流的歌手,他经常冲着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用喉结滑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意外的是,孙倩的喉结也滑动了一下!尽管孙倩的喉结基本是平滑的,但德生还是觉察到了,人,往往自觉不自觉地观察对方时,把自己的弱点强加在对方身上,譬如,自己手脚无措时希望对方也局促不安。
眼下,德生平衡了!
平衡下来的德生就冲孙倩问了一句,小姐,找我有事?是孙倩招手让他从台上下来的,他这样一问,也就不会显得多余。
孙倩指了指吧台说,这杯,我请你!德生这才看见除孙倩手里端的那杯香槟外,另一杯,也冒着白气。
德生欠欠身子,说,谢谢小姐厚爱,你让我想起四个字来!
哦?孙倩扬起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受宠若惊!德生说出来后,人便站直了,德生认为对自己说过谢谢的馈赠是可以受之无愧的。
你说话的声音,比你唱歌,要动听!孙倩优雅地翘起兰花指来,在杯子上弹了几下。
是吗?德生苦笑着,用舌头沾了一点香槟,你这是表扬我还是讽刺我呢?
兼而有之吧!孙倩忽而就笑了。德生也笑,局促不安的笑。
离婚后,他一直单着身,有点估不透现如今的女人了,尤其有几分姿色有几分钱财的年轻女人,孙倩恰好属于这一种,所以才应了开头老树无丑枝一说。
今夜陪陪我,好吗,用你的声音!孙倩冲德生举了举香槟,从香槟杯玻璃那边透过来的笑把德生的心笑得暖暖的,有爱情的气息传过来。
是爱情的气息吗?确切地说是女人的气息!任何一个单身男人,是很难拒绝这种气息的,毕竟,和一个有着青葱年龄的漂亮女子在一起,可以稀释他的孤独感和挫折感。德生一口把香槟干了,起身来到歌厅外,静静地等孙倩出来。
这是德生做人的优点,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尾随女人出门,给歌厅的客人目光加上猜疑或者成为那些侍者闲时的谈资。
孙倩对德生的好感是源于他的声音,有几分沧桑几分孤独的那种,刀郎的声音也沧桑,但是属于具有穿透力的那种沧桑!德生不是,他是埋藏在心里的那种沧桑,不足为外人道的那种沧桑。
这沧桑让她一下子亲近起德生来,是“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时需要的那种亲近。记住这两个字吧——亲近!两人在一起的夜晚多了起来,或者说德生的声音亲近孙倩身体的时候多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好几次孙倩当了德生的面换衣服,德生却产生不了一丝的冲动。
孙倩开玩笑说,你真是一棵老树了!
德生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平静。
孙倩第一次换衣服时从容的动作,就让他想起一件往事来。四十年前某一天,他意外撞见父亲跟一个年轻女人在家里翻云覆雨。
事后,那女人当着德生的面换德生爹刚送她的新衣服时,同孙倩一样,在少年德生的眼里,她换得很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