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南中国海上波涛汹涌,一艘客轮颠簸在浪峰波谷之中。
一身学生装的汪精卫等4人倚舷而立,大浪排空,海鸥飞翔,天地间充满不和谐的音响。
汪精卫又弹起了催人泪下的吉它。4个青年一起引吭而歌,他们的怪异举动引起了船员们的注意,好多人向他们投去疑问的一瞥。
天已黑下来,海天茫茫,甲板上已空无一人。汪精卫从摇摇晃晃的甲板上走下来,打开舱门,一头钻进去,把吉它扔在床铺上。
当他伸手点亮灯盏时,他像见了鬼一样地叫了起来:“你,你……”
原来陈璧君就坐在床边,明眸皓齿,在冲他狡黠地笑。
“你干吗呀,大惊小怪的,”陈璧君说,“我又不是鬼。”
汪精卫镇定下来,拍拍自己的脑门,说:“我真蠢,我早该料到你会有这一手的。”
“你总是高看自己,低估别人。”陈璧君把她带来的罐头打开几个,说:“你还没吃晚饭吧?”
汪精卫望着她:“你真是个难缠的女孩。”
陈璧君说:“你以为我是那么好甩掉的吗?”
汪精卫用叉子叉了一块红烧牛肉,扔到口中,说:“若是有酒就好了。”
“壮行的酒不是喝过了吗?”陈璧君说,“你们去干大事,可是有约法三章的,不然我会带酒来的。”
汪精卫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陈璧君格格地乐起来。
“你可不能乱讲。”汪精卫半吓唬半警告地说,“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陈璧君吃吃笑着说,“大不了是刺杀个把亲王、贝勒而已。”
汪精卫吓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她乐得更凶了,索性往床上一仰,汪精卫双手扼住她的脖子,说:“你再胡说,我就掐死你,然后悄悄扔到大海里去喂鲨鱼,谁都不知道。”
“可以呀。”陈璧君仍在笑,“就怕你狠不下心来,你舍不得掐死我。”
汪精卫一把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故意板起面孔来,说:“无毒不丈夫,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是吗?”陈璧君仍然不在乎。
汪精卫说:“你太任性了。到了香港,你马上下船,搭别的班船回槟榔屿去,我不能带你走。你妈妈会多么着急呀。”
“看不出你那么替我妈着想。”陈璧君说,“我这人办事你还不知道?想干,就一定干成。”
汪精卫一筹莫展,在房里走了几圈,忽然语意绝诀地说:“请你自尊一点为好。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男女之情是双方的事,你不能强人所难。”
“是吗?”陈璧君柳眉倒竖,用质问的口气说,“这样说来,我是落花有意,先生是流水无情了?”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汪精卫尽量不去看她。
“伪君子!”陈璧君叹口气,说,“看来是我自轻自贱、自讨没趣了。这样吧,咱俩打个赌,我若是输了,我保证下船去,永远不再成为你的累赘。”
见她一脸严肃,汪精卫反倒一时没了底,他试探地问:“打什么赌?你又玩什么花样?”
陈璧君说:“我只是要洗清一下我自己,我是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汪精卫道:“好,打赌,你说吧。”
陈璧君凤眉倒竖,一弯腰,从床底下拉出汪精卫那口小皮箱来,腾一下掷到床上,说:“当我面打开,你敢不敢?”
汪精卫有点胆怯,硬撑着说:“这有什么不敢?我自己的箱子,想打开就打开。”
“打开呀!”她叫号说。
“这是我的箱子,”汪精卫说,“打不打开,是我的自由。”
陈璧君说:“我在跟你打赌啊。”
“赌什么?”
陈璧君说:“我敢打赌,我给你写的所有的情书,一封不少,全都在箱子里。你打开吧?”
汪精卫气馁了,声音低了下来:“你总是自以为是。”
“为了证明我不是自以为是,我只好讨一回厌了。”陈璧君不由分说,双手用力一推卡锁,箱子咔一下开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几大捆信件。
陈璧君得胜地望着汪精卫,洋洋得意。
汪精卫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柔和过:“你这天真的小女孩,为什么非要跑到一艘快要沉没的船上呢?”
陈璧君一步步走近汪精卫,她的眼里噙着泪花,她动情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心里有我,谢谢你把我的信全带在了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即使你不要我,我这一生也没有虚度,我爱过了,他也接受了我的爱。”
汪精卫说:“我只是不忍心……你是一朵没有全开的花呀。”
陈璧君双手勾住汪精卫的脖子,说:“你不用内疚,你不用替我着想。当一个人自愿地登上一艘船时,那她就是与船一起沉没,那也是她幸福的归宿。”她说着说着,泪下双行。
汪精卫的语言中夹杂着凄楚:“你不知道,我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北上的,我正因为爱你,才不忍心让你与我同归于尽。”
陈璧君说:“我就是知道你们是一群如此壮烈之人,我才舍生忘死追随你而来的。”
汪精卫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他还能说什么呢?
高大巍峨的阿拉契亚山脉像一道葱茏的屏障,横亘在梅肯市威里斯安女子学院的正面,在山坡红土地上,生长着茂密的树木,连树上也攀着藤类植物。
孙中山乘着马车沿着林阴路向学院走来,从学院那哥特式建筑的楼里传出学生们音韵铿锵的唱诗声,令孙中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在学院左面,树木掩映中,有一座尖顶小教堂,正是中午,教堂钟声悠扬,显然教民们在作祈祷。
孙中山没有找到宋庆龄姐妹,他在草坪间漫步,长椅上放着他的行李箱,还有几枝鲜花。
孙中山在喂鸽子,鸽子围着他啄食,飞到他手臂上,肩上,头顶上。
一个女教师走来,问孙中山:“你找谁?”
孙中山说:“我找宋庆龄、宋美龄,啊,宋庆龄的英文名字叫罗莎蒙德。”
“噢,罗莎蒙德,”女教师欢快地叫了起来,“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人人都喜爱她,你是她的父亲吗?”
孙中山说:“啊,不是,我是她父亲的朋友。”
女教师说:“你可能要等一会儿,她们都到教堂去作祈祷了。是不是先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孙中山婉言谢道:“谢谢。我在外面散散步,不打扰了。”
女教师说:“也好,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她风摆杨柳般地走了,消失在楼后面。
这时一个少女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孙中山面前,叫了声:“孙叔叔,果真是你。”
孙中山愣住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是那么恬静、安详,那么端庄秀丽!“是你吗?庆龄?我简直都不敢认你了,你完全出息成大姑娘了。”
宋庆龄腼腆地说:“孙叔叔可还是原来的样子,走到哪里我都会一眼认出来。”
孙中山说:“孙叔叔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连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不催人老。”
宋庆龄替他提起了皮箱:“书吗?这么重。”
孙中山没置可否,把鲜花中的一枝给了宋庆龄,宋庆龄下意识地嗅了嗅,说:“孙叔叔比我爸爸会买花。”
“是吗?”孙文很感兴趣地看着她。
宋庆龄说:“你买紫罗兰是很得体的,在西方,最要好的朋友都送紫罗兰,紫罗兰代表纯真的友谊。”
“你妹妹呢?”孙中山问。
“她去教堂了。”宋庆龄说。
“你怎么没去?”孙中山有些奇怪。
宋庆龄说:“我一到祈祷时,就事先躲到挂有衣服的壁橱里,等人们都走光了,我再出来,用这个时间给家里写写信。”
孙中山哈哈大笑:“你和我一样,不够虔诚,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宋庆龄也天真地笑了起来。
孙中山与宋庆龄、宋美龄在一家西餐馆吃饭,自然是孙叔叔请客。
孙中山边吃边翻着一篇文章,那是宋庆龄发表在院刊上的《阿妈》,她特地带出来让孙中山看。
宋庆龄望着孙中山,不好意思地说:“孙叔叔笑话我了吧?”
孙中山说:“不,我很感动,很有人情味,你把你家的这位保姆都写活了。”
宋美龄吃着沙拉,说:“她哪有那么好!丢三落四的。”
宋庆龄说:“她现在已经老态龙钟了,头发全白了,她在我们宋家呆了二十多年了,我觉得她和母亲一样亲。她一个字不识,可知道很多道理,我童年时期的许多知识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我特别想她……”
孙中山看到了宋庆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真情。
当孙中山站起来去买报纸的时候,宋美龄小声问宋庆龄:“他很有钱吗?”
“你怎么问这个!”宋庆龄瞪了宋美龄一眼。
宋美龄道:“我想,他应当带给我们一点像样的礼物的,可他空手来了,只有一枝花。”
宋庆龄说:“他不注重这些,他能来看我们,已经很好了。你知道他心里装着全天下呀!”
这些对话,恰好让孙中山听到了,站在屏风后,他难过地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现出不安和自愧神色。
孙中山和宋氏二姐妹从餐馆出来,正路过一家专门经营巴黎时装的远近闻名的时装店。已是傍晚时分,五彩灯亮起来,落地橱窗里诱人的女孩时装让人眼晕,宋嘉树每次来看她们,都必定要在这家服装店给她们买衣服。
宋美龄脸贴着巨大的玻璃窗,小鼻子都压扁了,看着一套女孩的连衣裙着了迷,眼里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孙中山看在了眼里。
宋庆龄更理解妹妹的向往,宋庆龄生怕让孙中山为难,有意地瞥了孙中山一眼,孙中山故意掉过头去看广告牌。
宋庆龄放心了,在妹妹胳膊上拉了一把,想拉她离开橱窗。
宋美龄说:“你拉我干吗?二姐,你看,这件连衣裙多漂亮!复活节穿正好,下次爸爸汇钱来,我一定买。”
宋庆龄敷衍地说:“行,行。”硬把她拉走了,宋美龄仍是一步一回头地看那橱窗。
孙中山反倒站到了橱窗前,犹豫了好一阵,终于难过地狠狠心,离开了。
姐妹俩一起来到孙中山下榻的华盛顿旅馆,名声好响亮,其实是一家很老旧的旅馆,壁板上的漆都斑斑驳驳的了。
孙中山与宋氏二姐妹在壁炉旁烤火,喝着咖啡。宋美龄在轻轻地弹着钢琴。
宋庆龄问:“孙叔叔,你很难吗?”
孙中山认真地看了宋庆龄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庆龄轻轻叹气,说:“可惜我还不能帮上你忙。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说过,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你说,但愿那时已经打倒了满清。你看我现在都长大了,17岁了,你的事业还没有成功,我有机会帮你了。”
孙中山说:“谢谢你。”
宋庆龄说:“爸爸来信告诉我,他想让姐姐当你的英文秘书,减轻你的压力。”
孙中山说:“那太好了。”
宋庆龄笑笑说:“将来姐姐出嫁了,我替补她,接着当你的英文秘书。好吗?”
弹着琴的宋美龄插话说:“等二姐出嫁了我去替补。我是第三轮!”
宋庆龄绯红了脸,孙中山哈哈大笑。
宋庆龄说:“我是认真的。”
孙中山说:“你领奖的那张照片,我还保存着呢。”
“是吗?”宋庆龄说,“一个小女孩的事,我以为叔叔早忘了呢。”
“怎么会。”孙中山打开钱夹,“我是你讲演的主人公啊!”那张照片就嵌在赛璐珞片后面。宋庆龄无比激动,接过钱夹看了很久,说:“谢谢叔叔,我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还有小块位置。”
“也许是一个里程碑。”孙中山幽默地说,“你的论文给我打气了呀,因为你论证了孙中山必能推倒满清。这是知音啊,忘年交,我岂能不珍视?”
宋庆龄开心地笑起来,她也看到了她送给孙中山的那枚华盛顿头像纪念金币,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激动。当她还钱包时,宋庆龄说:“叔叔的钱包里没钱。”
孙中山沉吟一下说:“你们过来看。”他打开了沉甸甸的皮箱。
宋庆龄、宋美龄过来一看,都怔了,满满一皮箱美元。
孙中山说:“谁说我没钱?我是世上最富有的人,不知有多少正直的人往我手里送钱;我又是世界上最贫穷的人,因为这钱没有一分一厘是属于我孙中山个人的,我没有权力动用它们,这些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宋美龄看看姐姐,宋庆龄沉重地点点头,说:“我懂。”
孙中山抚摩着宋美龄的头说:“对不起,孩子,我也有私心。方才经过时装店橱窗的时候,我在那家商店前转了好半天,我真想给你们一人买一套漂亮的连衣裙,可我没舍得,我没有勇气花这些钱,等等吧,等叔叔有了自己的钱时我一定……”
宋美龄扑到孙中山怀里哭了起来,有理解、有羞愧,宋庆龄有的是崇敬,也有替一个伟人难过的复杂情感,全交织在一起了。
一阵乒乒乓乓的爆竹声中,汪精卫等人开张的用来做掩护的“守真照相馆”挂匾营业了。
这是位于北京琉璃厂东门火神庙西夹道的一间门市房,坐北朝南,很宽敞。
还真有顾客光顾,陈璧君忙着开票,林君复充任照相师,为客人摆姿势逗人乐。
密室内,汪精卫、喻培伦、黄复生几个人在密谋。
黄复生说:“咱们从香港买来的炸药足够了,现在看拿谁开刀了。”
“能炸死庆亲王奕最轰动,他是朝中主事的。”喻培伦说。
汪精卫说:“这几天我到庆亲王府前后转了好几次了,戒备太严,出门时前呼后拥百十号戈什哈亲丁,不好下手。”
喻培伦说:“干掉载沣吧,他是摄政王,杀了他,那才是朝野震动。”
汪精卫说:“好,就杀载沣!加大药力,争取一次炸死,炸个缺胳膊断腿的没意思。”
喻培伦从桌子底下搬出个篮球大小的铁罐子,问:“这个大小如何?”
汪精卫说:“小,等会我去订制个大的。你们先在照相馆应付着,咱们有个照相馆为掩护,就不易引人注意了。”他抹了一把分头,说:“不然,咱这几个没辫子的人,还不招惹是非呀!”
喻培伦说:“不是讲好了吗?一旦出事,就讲日本语,装日本人,他们总不能强迫日本人也留辫子吧。”
几个人乐起来。
吃过晚饭骡马市大街鸿太永铁铺前反倒更热闹了,白天进城的牲口都赶在这时候挂掌。
汪精卫和陈璧君来到铁匠铺门前,这里已是城郊,生意兴隆,给马挂掌的木架子那边,冒出一股股烧糊角质的蓝烟。陈璧君噤起了鼻子。
汪精卫走到炉火熊熊的烘炉前,扎着皮围裙、赤膊在铁砧上捶打铁件的师傅不理他,吼了一嗓子:“靠后站,小心烧着。”
汪精卫退后一步,大声说:“我打造一件东西。”
铁匠师傅斜了他一眼,把铁件扔到冷水中淬火后,走过来:“打什么?”
“打一个铁罐子。”汪精卫向陈璧君摆摆手,陈璧君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有图样尺寸。
铁匠看了半天:“这叫什么?打个尿壶?”
陈璧君抿着嘴乐。
汪精卫说:“是一个厚厚的铁罐子,要不少于60磅重。”
“你总得说是干什么用的,我才好打呀。”铁匠说。
汪精卫、陈璧君对望了一眼,机警的陈璧君说:“藏钱,埋在地底下的,师傅问这么仔细干什么!”
铁匠说:“你到账房上去交钱,明天傍晚来取货吧,我结实点打着,这个大钱罐子可不小,你们家太有钱了。”
陈璧君只是笑。
在北京东北园租用的民房中,汪精卫拉严了窗帘,陈璧君在门口守望。
灯下,几个人正在往大铁罐子里塞炸药。
林君复说:“这个大炸弹炸了还得了!载沣可能要被炸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汪精卫说,放炸弹的地点他已经选好了,就放在银锭桥底下。这桥在什刹海西北面,离淳亲王府不远,载沣天天上朝、下朝,轿子必从银锭桥上过,万无一失。
林君复说:“那里巡查很严,炸成了炸不成,我们都很难逃出去。”
汪精卫说:“我们来到北京,就没想活着回去。”他拿出一把匕首,在中指上割了一刀,把血滴在酒碗中。
其他几个人也把中指割破,向碗中滴血。
酒碗里的酒渐渐成了浑浊的血红色。
陈璧君返身进来,最后一个拿起了刀。汪精卫压住她的手腕,喻培伦也说:“你算了。”
林君复劝她说:“你得活着回去,向孙先生、黄先生报个信,说我们以一死报效革命了。”
陈璧君从汪精卫的手底下挣脱出来,早已割破了中指。她的血滴到酒碗中,叮咚有声。
几个男人敬佩地望了她一眼。
酒碗端在了汪精卫手中,由他喝起,轮流喝下一口血酒。
当酒碗到了陈璧君手中时,汪精卫操起了吉它,激越的琴声奏出的旋律催人泪下。
几个人又悲壮地唱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生离死别的歌。
外面风涛嘶吼,北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纸窗上,沙沙作响。陈璧君坐在炭火盆旁,披着呢子大衣,呆呆地望着蓝火苗出神。
汪精卫进来了,站在门口,半晌没说话。
陈璧君轻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汪精卫默默地坐到她对面。炭火烤红了他们的脸。
汪精卫说:“我还是不想让你一起去死,我不忍心。”
陈璧君说:“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你来的,因为爱你,也爱你所做的一切,你不用可怜我,我能和我所爱的人一同死,我很满足。”
汪精卫感动地把她搂在怀中,说:“你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呀。”
陈璧君仰起脸来,睫毛上沾着泪珠,她怯声地问:“难道,我们一定得死吗?”
汪精卫说:“当然也可能活,我也不愿意死。”
陈璧君伸出纤纤细手抚着汪精卫的脸,说:“抱紧我,我好冷。”
汪精卫抱紧了她,她闭上眼,说:“也许明天……我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想在这最后一个晚上,把我的贞操给了你,你……要吗?”
汪精卫身子为之一震。
他怀里的陈璧君轻轻地、瑟瑟地抖动着,那满月般白净俊美的面孔,那对沾着泪珠的眼睛,那象牙般光洁的颈项,在他怀中火山般烘烤着他,令他全身都在膨胀、发热、燃烧,燃烧起令他战栗的欲望。
他的手解开了陈璧君的衣扣,陈璧君闭上了眼睛,仿佛有意留给他放肆的时空,让他大胆地去吻她的嘴,吻她那坚挺的乳峰……汪精卫和陈璧君几乎一宿没睡,兴奋和人生的满足使他们精力格外旺盛。他们连早饭都没吃,与喻培伦几个人先后向地安门外赶去。
陈璧君、喻培伦二人在胡同口望风。
桥上不时有官员、商贾的车马轿子通过。
汪精卫、林君复抬着装在筐里的大炸弹左顾右盼地走来,黄复生与他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醇亲王府的马队卫士金祥瑞带几个士兵来到桥下放哨,他看到了汪精卫、林君复二人,就走过去,看了一眼大筐,上面放着一些炭。当他注意到这两个穿西装大衣的人梳着背头没留发辫时,他起了疑心,问:“你们是什么人?”
汪精卫马上说了一大串日语。林君复也说日语。金祥瑞皱皱眉头,挥手让他们走了,可马上又回头去看他们,心里忍不住嘀咕,怪事,穿得这么体面的日本人,怎么会是给人家送炭的?
汪精卫二人走入胡同,陈璧君说:“吓了我一身汗,没露馅吧?”
汪精卫得意地说:“我一说日本话,他就懵了,这些狗奴才,见了洋人都装孙子。”
这时金祥瑞已经带着卫士转回到醇亲王府那条街去了。汪精卫见时机已到,与林君复抬起装炸弹的大筐拼命往银锭桥下跑。
陈璧君紧张地注视着他们。
汪精卫还没等把炸弹从筐里拿出来,一阵锣响,浩浩荡荡的顶马、仪仗已经出了醇亲王府,很快要上银锭桥了。
陈璧君、喻培伦急得直搓手。
这时,汪精卫和林君复正在桥底下安放炸弹,汪精卫已经感受到马蹄声、脚步声在头顶上轰鸣,他对林君复说:“来不及了,没算准时间。”
林君复说:“先把炸弹预备好,他散朝时再来拉响它,一样。”
汪精卫好不懊丧。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总不好把70磅重的大炸弹再大摇大摆地抬回去吧?
他们找了些烂草把炸弹盖了盖,趁醇亲王轿子过去后警戒相对放松的空当,从桥底下溜出来一溜烟钻进胡同里。陈璧君又担心又恨怨他们笨手笨脚,当面错过了良机,她说恨不得把炸弹抱出来,塞到载沣的轿子里去。
几个人都不理睬她的牢骚,分了几拨离开了银锭桥。
金祥瑞带卫士在桥上巡逻着,无意中向桥下瞥一眼,发现有一只炭筐扔在那里,旁边有堆木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匆忙地跑下桥去。
他看到了一条裸露在外面的导火索,顺藤摸瓜,很快发现藏在桥墩下草丛里的一颗巨大的炸弹。
金祥瑞吓得大叫:“炸弹!”
几个士兵也拥了下来。
这时汪精卫他们已经走过地安门了,他们还指望下午散朝时再来点这一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