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刹那冲上头,我说不出话,没有任何犹豫的,跟着就是最厉害的招式招呼过去,仿佛顷刻杀了他,那个事实就会烟消云散。
周围的侍卫敢动手的不多,郭兆麟见状忙着来拦:“娘娘!”
我哪里理他,真动起手来,郭兆麟差得远,便是我此时有些乱,还是轻松击退他,下一招依旧去取傅鸿雁的命。
还有人来拦我,从背后抓了我握刀的右手臂,我看都不看,左手接刀回身就是一招划过。
那是一柄侍卫用的长刀,不比暗夜的轻巧短小,所以我变换了常用的招式,堪堪狠烈,只求速速摆脱,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大开杀戒,谁挡我,谁就活该命丧当场。
所以当我看清来人的时候,那刀已经溅起一道血迹。
许多惊呼骤起,方才不敢动手的那些侍卫终是按捺不住冲上来,被景熠抬手拦了。
看着景熠手臂上的血迅速晕染,我头有些晕,咬牙,死死的握紧手里的刀柄。
“你到底下得去手了,”景熠低头看了一眼,冲我笑了笑,“这样很好。”
我沉默着,觉得想哭又想笑。
我一直以为容成耀的谋反之心导致和*纵了一切,无论是宫里的那些刻意针对薛家的手段,还是宫外大手笔的蓄谋灭口夺权,容成耀是我和景熠要面对的终极敌人,最大最大的那个幕后黑手,我一直是这样认为,连一些细节的不合理也被我刻意忽视了。
比如容成耀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为何这一年来会这么急?比如那样一个内阁首辅,手握重兵重权,高高在上,从何渠道去拉拢一个江湖帮派?比如噬情的事之后,我明明放出消息暗示是自己受了伤,为何不见他派人来探听虚实?
其实何尝没有派人来看,那天一早傅鸿雁突然鲁莽闯进我寝宫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噬情就是他下的,他背后的始作俑者比任何人都不想伤到我,自然要第一时间派人来查看。
至于容成家与倾城之间的桥梁,那座大宅里面,知道倾城存在的,只有一个人。
我想到景棠说过的话,将来一旦有事,不要管任何人,保全你爹。
我看着眼前的景熠,看着那一片殷红,心里痛得发绞。
他竟是,早就知道的。
他藏得那么深,深到我半点没有发觉,还常常自以为是的与他同仇敌忾,不知他每每面对那样的我,是怎样的心情。
不允许自己再一次昏倒,我不要用那么懦弱的方式去逃避,何况一旦倒下去,随便谁将手指按到我腕上,我有孕的消息将再也瞒不住。
我本想回来就告诉景熠的,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再坏,坏不过我已经做下的那个。
可是现在,我还怎么说?
我以为只要自己坚定的站在他身边,早晚可以帮到他,却不知江山,倾城,他的命,一切背后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完全不懂为什么。
我也不懂为何我只是努力的坚持一段感情,前面十年都能平静度过,才往前迈了步,就要接连失去那么多的东西,每每面对选择都没有选择,亲情、友情,还有那座城,如果这就是爱一个帝王的代价,是不是值得。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景熠慢慢的走过来,不管他手臂上的伤和我手里的刀,只是轻轻将我拥进怀中:“言言,你还有我。”
随着那柄刀从手中落下,我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痛哭失声。
天大的事景熠压得下,却到底压不住人言,我伤他的时候周围的人太多了,要求保密的严旨再严,还是没有逃过密切关注着宫里动向的人的耳朵,那些想迅速除掉我,灭掉容成家的人,怎么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便是暴露损失掉几个眼线也在所不惜。
于是第二日就开始有皇后用刀刺伤皇上的传言,细密的散播开来。
景熠几乎一整天都陪我待在坤仪宫,一些朝政事务能推则推,推不掉的,便叫人搬了过来看,仿佛受伤需要人照顾的不是他而是我。
从早到晚,我没有提起我爹和倾城的事情,没有问他要如何处置宫怀鸣和顾绵绵,也没有说起水陌一早就告诉我的外面的传言。
我不提,他也不提,两个人只是淡笑谈天,说一些旧时小事,天下奇闻,我掰着手指一个个细数着江湖门派的成名人物,说着哪些人个性古怪,哪些人徒有虚名,他则给我细细解释那些我始终搞不清楚的官制职能,说着有些迂腐礼数常常惹得他恼火万分,后来,我们甚至讨论起那一群后宫妃嫔,赞叹怜惜几个有才有貌却没有出头机会,揶揄讽刺他的寡意无情耽误了多少花样年华。
这是我第一次与景熠说这么多话,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抛开彼此之间的层层障碍,件件死结,也不理会是掩耳盗铃还是自欺欺人,就只恣情贴心细语,爽朗开怀。
一直到太后派人来叫了他去。
站在门口,他低头,目光温和:“你好好的,我很快回来。”
手在门框内侧抓得很紧,我仰起头给他一个明媚笑颜:“好。”
停一停,他又道:“别怕,言言,我会和你在一起。”
后来我常常遗憾,如果没有他这最后的一句话,这一日该是多么完美。
我在原地站了一夜,景熠没有回来。
夜里似乎是下了雨,这夜的坤仪宫格外静谧,我直直的盯向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天亮时分,朝阳晨露,清新气息,如每一个早上一般无二,我迎着那略略的湿腻,吸气,想到上一次这样彻夜静立,还是初进宫的那一天,景熠把自己埋在一堆奏折之中,我把自己藏在一派兀自坚强之后。
“水陌,”我开口,“咱们——往太后那去一趟。”
水陌陪了我一夜,有再多问题都没有问出口,此时也只是默默的点头。
简单换了衣裳妆饰,我还没来得及出大门,就听到有报,说景棠来了。
略微一怔,说起来,自从容成府被圈禁,景棠因着身份尊贵,是那座大宅里面唯一能自由进出的人,这么多日,她却始终不曾离开过,不知今天这一大早,她为何而来。
见了景棠,我没有迎上去,而是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公主。”
“言言,”景棠笑了笑,“你还好么?”
我皱皱眉,没有答:“公主这时候进宫来,只是要问这个?”
她垂眼一顿,随后道:“人前坐一会儿,然后你跟我的轿辇出宫去吧。”
我不解,她见状又添了句:“你爹想要见你。”
我看着她,沉默片刻,点头:“好。”
说着我向她伸出手,她毫无防备的握住,才要说话,下一刻表情已然僵硬。
托住她瘫软下去的身体,我把她安置在床上,低头:“不是爹叫你来的。”
景棠的眸子闪了下,没有试图否认。
“但我还是要去见他,只不过——”景棠只是个普通女子,被点了穴完全说不出话,我也不需要她说什么,“我要出宫,并不需要借助公主,你说过,如果有事,叫我保全他,现在,我就去保全他。”
景棠面上骤然变色,急切的想要表达什么,我却看都不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