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站起来冲到门边,顾不上自己差点被锁链绊倒,也把那太守吓得忙着后退了两步。
隔着牢栏,我有些失去冷静:“你要做什么?”
这是我几天来第一次与那太守说话,他怔了一下才扬声:“是我该问你要做什么吧!”
顾不上听他说什么,我伸手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他低头看了一下,挑眉,“怎么?你认得?”
我当然认得,此刻在他手里的,是噬魂。
“既然认得,便是不假,”话到此,他神色间竟是略显得意,“此物若真有奇效,倒也不枉本官费这一番工夫!”
“为什么?”看着噬魂,我完全稳不下心神,“我已经这样了,你还在怕什么?”
“你又在怕什么?”他皱眉看我,意有所指,“你是皇上亲自下旨缉拿,如今身陷囹圄,没人救得了你,今夜你还是安份些的好!”
“我哪里不安份了!”惶急起来,我冲他喊着,“我若动了心思,你能扣得住我么!”
“不错,人人皆知你本事大得很,”他作势要去点那噬魂,“本官才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慢着!“声音有些颤抖,我胡乱的抓住一根稻草,“今夜倒是谁要来,你去问他!有没有必要这样!你去问他!你自作什么主张!”
见他愣住,我又跟着低了声音:“不管是谁,我什么都不会做,之前这几日不是都很好么?你不放心,愿意怎样都可以,拿再多镣铐锁链来,只不要用那个东西——”
吸一口气,我道:“我承担不起后果,你更承担不起。”
“能有什么后果,本官早打听过,这东西没有毒性,”他眯了眼睛,轻哼一声,“不觉得你越是如此,才越可疑么。”
“可疑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你是听不懂还是想死!”我一把抓了栏杆,扯得那锁链哗啦一声,决定孤注一掷,“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太守见我如此,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很快又消失不见,直看着我道,“实话告诉你,现在当今皇上就在宁武城内!”
心里一紧,我怔然:“你说什么——”
“不光皇上,”我的反应让他略安了心,跟着道,“还有北蒙公主殿下车帐,由皇上亲自迎接,刚刚抵达宁武。”
“你以为守备如此森严就单单为了你一个人?未免太抬举自己,”他此时面上的坚决看起来十分真实,“所以你是谁都不重要,本官也是没有办法,战事方休,一旦有恙,动摇的是边关安定、百姓安居之大事,那后果才是我承担不起的!”
看着他拿起噬魂靠近烛火欲点燃,我没有再吵闹,只道:“今天你点了它,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手没有任何停顿,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很快就任由噬魂的浅绿烟雾袅袅升起。
我的孤注一掷到底没有说出来,满脑子只是闪着一个讯息,景熠来了。
他受了伤,又有着那么重要的局面要去处理,他不来,我不怪他,可是现在他来了,却是来接那娅的,这要让一个千疮百孔的我情何以堪。
慢慢蹲下来,心里狠狠的绞,狠狠的痛,却不知是在痛哪一样。
随着那一摊浅绿色的灰烬越来越多,我靠在墙边,感受着内力如流沙般消散,层层瓦解着我的每一道防线,一直到体内的毒素终于摆脱最后一丝束缚,恣情扩散到各个角落,我轻轻闭了眼。
心里想着,为什么噬魂是没有毒性的,如果是一味剧毒,该多好。
半个时辰后,我被从牢房里提出来,带到了外间审讯的地方,跪在当中。
一件大大的黑色披风将我连头带身一齐遮住,低下头的时候,头脸都隐里黑暗里。
有许多人进来,许多嘈杂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些人低声的说着话,还有人朗声问着我一些堂皇的问题,我很安静的垂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尺见方的青砖地,感觉周围一切都是嗡嗡的,听不真切,也不想去听,无论他们说什么,我只是沉默。
一直到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都出去。”
我身上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了牙。
恨自己的敏锐,明明人已经一片浑浊,为何还能一下子听得出他的声音。
嘈杂声悉索淡去,一个白色衣襟出现在眼前,蹲下来,一双温暖的手扶了我的肩膀。
我看着那一身白衣,没有抬头。
他最爱的白色上有着暗暗的龙纹,这一片我曾经最迷恋的色彩,此时竟有些微微刺眼。
随着披风的帽子被他剥落,我抬眼看他,一时呆滞。
许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我看到他的眸子一下子收紧,脱口:“言言——”
他也瘦了些,那么气宇轩昂的一个人,现下看起来竟是有些疲颓,这十几日对他来说,想必也是辛苦。
一些前一刻还斑驳的怨念忽又化作点点心疼,开口的时候,我的声音晦涩低哑:“你的伤好些了么?”
说着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才一动,那沉重锁链的声音刺耳传来。
景熠一低头,霍然皱了眉,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很快有人凑过来帮我解开镣铐,略一抬眼,是那个西关太守。
重镣去掉,剩的是那条纤细钢链,那太守转头看了一眼景熠,见没有别的话,才又继续拿个小小的钥匙去开锁。
我也去看了一眼景熠,他大概是为了帮我遮掩身份,站在门口并没有过来,看也没有朝这边看。
于是我重新低下头,眼里寒光乍现。
左手才脱离束缚,我就猛的抬了手,借了铁索连环的一招,用那细锁链一下子勒在这太守的颈上,紧接着一把将他推在墙边,用力砸中他背上穴位,右手收紧,恨声道:“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偏不信,我说一定会杀了你,你还不信么!”
此时的我没有内力,身上又虚弱,手腕上这点气力,制住他不难,一时却要不了他的命。
身后动静骤起,景熠飞快掠到我身边,沉声:“你要做什么!”
“皇上看不出来么?”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有些气短,咬牙道,“我要他的命!”
“倒是什么事?你先放开他!”
我不理,身上有些颤,拼力不松手。
那太守动弹不得,又被勒的接不上气:“皇……皇……”
“言言!”景熠急起来,“你先放开,有什么事,我给你办。”
“景熠——”我喘息着,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出来,“我要他的命……就这一件事……你别拦我……”
“言言——”
景熠沉默一下,再次用双手扶了我的肩膀,与刚才却已是完全不同的意味,他的手指扣在我双肩大穴,丰沛内力悬而不落:“他是西关太守,边城重臣,他不能死。”
心里瞬间如钢针刺过,深及百骸。
大局,依旧是大局。
这种大穴被制住,别说是杀别人,自己的性命都在须臾间。
手臂已经使不上力,气息也再接不上,我知道这是景熠在*我妥协,他精确的控制着力道分寸,许是不想伤到我,我却已经痛到不能活。
到这一步,我就是输了,无论我是否妥协,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我笑一笑,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景熠,如果我不放手,你会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