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郭兆麟说得不假,此去边关,路远人生,要办的事又是容不得半点差池,我再独行惯了,也的确需要人照应,我想到陆兆元,但真见了他,复又犹豫起来。
陆兆元已经拥有了几近完美的生活,难得的从一个瞩目的位置上退下来还能平静度日,并不是没有选择,我在想是否有必要非要他来援手。
少顷我摇头:“没什么,要出门,来找你要匹好马。”
从陆兆元这里收拾了必需的细软,临走时他问:“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我低头想了一下,道:“灵山那里,有皇家的人在祈福,估计会住上一阵子,这些日子你关注一下,一旦有事,去帮把手。”
“好,”陆兆元应的很爽快,追问,“你要去哪?”
想一下,我还是决定告诉他,知道一旦唐桀他们回来,肯定最先打听我的去向:“西关。”
“前线?”陆兆元挑眉,敏锐的发觉端倪,“你……现在办的事跟朝廷扯上了关系?”
我弯一弯嘴角:“算是吧。”
陆兆元点了头没再多问,我很快打马离开。
放马跑了没有几里,听见后面有一匹马追上来,老远我就注意到,马背上的是陆兆元。
近了停下,见他也是剑和行囊俱全,我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我陪你走一趟。”
“逆水的人都南下了,留守的那几个根本够不上照应你,”见我没吭声,他闲适指出事实,“我不跟你去,你还打算找谁?”
我淡笑着转过头:“我说需要人了么?”
“我只是不再掌管逆水,不代表失去判断力,”他斜睨我一眼,“你从灵山来,要往西关去,却朝北绕了一圈去找我,我要真信你只是去要马的,也当不了那些年堂主了。”
我愣一下,道:“兆元,你没必要如此。”
他扯动一边嘴角:“萧漓他们南下不叫我,我可以视而不见,但你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守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妻子,萧漓会叫他走才怪,我抬眼:“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叫你。”
“想过又怎样?能徇私的也徇过了,”他笑着一拉缰绳,堵了我后头的话,“倾城逆水,许进不许出,这规矩可不是我定下的,难道等着你再来清理门户不成?”
我听了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此去西关,快马行程约在三日,我等不了,尽可能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上陆兆元并不多问,不要命的赶路对他来说不是新鲜事,只是几次提醒我要保存实力。
两日一夜后路程已过了大半,再一夜就可到达,然而入夜时分一进宁武地界,我还是霍然停了下来。
宁武城外一眼望去漫天连营,不必问也知道是亲征的大军驻扎在这里,其间隐约可见的明黄仪仗,让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竟是班师回朝。大军和銮驾行进不比我们的速度,算起来他们三日前就启程离开了西关,三日前,正是那份诏书横空出世的时候,这代表什么?
如果不是景熠已然脱险,就是他已然被京城放弃。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突然开始按捺不下,原没打算进城,现在却非进不可了。
这个时辰城门已关,周围戒备又是格外森严,宁武不大,并没有迎风或逆水的分堂,我和陆兆元只能想办法借其他帮派的密道进城。
与这边的帮派并没有什么交情,想了想,还是叫陆兆元先去交涉,虽然他已不再是堂主,但亮出逆水的招牌,许也能行得通,若实在不行再由我来出面。
然而不曾料到的是竟十分顺利,才一说明缘由便得了对方首肯,疑惑之余,陆兆元很快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并不是头一个借道的,今夜逆水一众在宁武城内聚集,萧漓早跟对方打过招呼。
我当即皱眉,萧漓他们明明被我打发南下找唐桀,怎么会出现在这,还这么巧在这个时候!
于是忙问:“为了什么事?地点在哪?”
“不知道什么事,宁武没有逆水的据点,今夜说是在城东一家客栈,借的也是他们当地的地方,”陆兆元顿一下,问,“咱们要去么?”
我低头默然,眼前的局面让我觉得十分不好,不管景熠有没有在宁武城里,在外人看来,至少是朝廷大军和圣驾在此,这种时候各个帮派都会慎之又慎,以免惹上麻烦,萧漓上任不足一年,尽管这期间我并未与他有多少接触,但总看得出那并不是个张扬外露的人,现在突然在敏感时期借道又借地,他哪来的如此交际和脸面?
如果不是他——心里沉一沉,我点头:“去。”
街上早已宵禁,特别是西边半城彻底被封锁着,看着那些如临大敌般的兵士,心里隐隐的不安逐渐泛上来,照目前的状况看,距离銮驾到京大约还有八九日,最多不过十日,如果景熠没有在宁武城里,那离天下大变也就只剩这几日的时间。
客栈附近,老远就看得到有人在暗处盯守,到了门口照例由陆兆元出面,逆水里面人人都认识他,全都抱拳示意,自然没人会拦,然而到我这却不一样。
拦下我的逆水弟子只是伸了一只手,并不说话,规矩我是懂的,看向陆兆元。
陆兆元会意,点头对那弟子道:“我这边的。”
这是以前我们最常用的方式,大多数时候我都以他麾下弟子的身份出现,既方便行事,也利于观察。
不料今夜却并不好使,那弟子对陆兆元微一躬身,又冲我道:“堂主吩咐,今日需特别谨慎,面生的还请亮出兵刃来给兄弟瞧一眼。”
我听了一怔,逆水堂内虽人人皆有信物,但因堂口不大,弟子之间基本都认得出,除了新入弟子,平时极少使用,而最高级别的信物恰是纹刻在各自兵刃上的,几乎没有作假的可能,唯有在极度重要或危险的场合才会被要求亮出,大多用在绝不能有半点差错的事件上。
今日——竟重要至此么。
我的暗夜上自然也有此等纹刻,但倾城近期疑点甚多,我还没想好是否要这么早暴露身份。
陆兆元见我的迟疑,当即皱眉不悦:“由我带着还不行么!萧漓呢?”
“这——”那弟子犹豫着,“堂主有事还未到,陆——”
自萧漓上任,陆兆元对他一向尊敬,但陆兆元终究做了多年堂主,威信声名都在,萧漓对他也十分客气,许多事项还是把他当做半个堂主来看,眼前这弟子被派来掌管门禁,想来级别不高,虽知道这些,苦于并无开特例的权限,此时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叫陆兆元什么,一时结巴起来。
看到陆兆元面色开始阴沉,我忙抬手拦了,四周略扫一眼,见无人,左手微动,把暗夜的纹刻亮出来给那弟子瞧了一眼,又迅速收了。
暗夜再神秘,江湖上到底是有些传言的,逆水堂内更是知之甚多,便是没见过也绝对认得出,随着我的身份也就明了了。
果然见他立刻变了脸色,怔怔朝我看过来,才要说话被我沉声打断:“闭上嘴!萧漓来了,叫他找我。”
“是,是!”自是一连串的应声,我也没再耽搁,进了客栈。
特意与扎眼的陆兆元分开,由得他去受人寒暄和打听事项,我选了个阴暗的边缘角落坐下来,淡淡扫了一周,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更多的都是陌生,人数上看,逆水俨然出动了十之八九,处处皆见凝重。
咬咬唇,我告诉自己稍安勿躁。
两日的路赶得太急,又几乎没有休息过,我是真有些乏了,头也在隐隐作痛,刚要趁机休息一下,不料坐下没有片刻,就见萧漓一脸急切的从门口进来,身边是刚才门口那个守门弟子,四处张望着。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找我,才要暗中示意,一眼看到他身后的人,心里骤然一紧,一下子站起来。
怪不得这种时候能在宁武城有通天的脸面,此时站在萧漓身后的,是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