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我不得不放下那些隐约担忧和莫名空落,相信这场战争是真的胜了,如此简单迅速的完结,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也让我更加相信他对这一役的蓄谋已久和志在必得。
景熠十岁继位,登基十三年,收获了这样一场名副其实的胜利,不光是成功的接触到了至高兵权,还获得了实至名归的战功,让朝堂上尽数大大年长于他的臣子再不会因为他的年轻稚嫩而出现半点挑衅目光。
我从未想过他的胜利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替他欢喜,然而我的欢喜却仅仅持续了两日。
第二封急报送到的时候,我正在太后所设的小宴上盯着一群女子各自妖娆,傍晚时分,又是急乱的脚步传来,我慢慢的扭过头朝外看,看着司礼监掌印疾奔进来,未到跟前,噩耗已至,我霍然站了起来。
御驾体察戍边,遇不明伏击,亲随阵亡殆尽,皇上生死不明。
手突然就有点抖,八百里加急的信报,落款却是三天前,算算日子,在京城接到凯旋捷报之前,景熠就已然出了事,这封急报在内阁被压了整整一天,这让我怎能定得下神,两天来多少人兀自欢喜,又是何等的讽刺。
“都散了,即刻宣内阁首辅进宫。”
最先有反应的是太后,与我不同,她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尽管脸上也是变了色,到底没有乱。
见我看她,她也直盯着我:“皇后回坤仪宫,没有哀家的话,哪都不许去。”
说罢,她又环视一圈,补了一句:“后宫众人也是一样!”
当晚,容成耀没有进宫,理由是天色已晚,且前线消息尚未证实。
太后震怒,再宣,回称公务繁忙,依旧不见遵从,一连几次,最后连回应也不见有了,于是太后慌了神,叫内禁卫围了坤仪宫和广阳宫,严禁任何人进出。
对于这些,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平静的如笼中鸟一般任人宰割,但宣旨的内监前脚走,我紧跟着就出了宫,想用几个内禁卫拦下我,怎么可能。
然而到了倾城却连唐桀和阑珊也不见了人,萧漓一脸凝重的告诉我,唐桀去了南方后不几日,阑珊也离开了,走之前叫萧漓留在倾城等我。
我问:“可有消息传回来?”
萧漓摇头,“城主曾传信回来要你南下,但联系不到你,于是阑珊便亲自去了,后来两人都再没音信。”
“她自己去的?”我皱眉,护卫是逆水堂的职责,“你没派人跟着?”
萧漓有点无奈:“她不让跟,谁敢违她的意思。”
心里沉一沉,唐桀要我南下,证明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想,阑珊明明知道我在哪,也完全可以进宫找我,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走,还把整个逆水堂留给我,以她和唐桀的能力以及倾城遍布南北的分堂,怎么可能这么久没有消息。
见我沉吟不语,萧漓又道:“现在逆水几乎全数在这边,但这几日京城周边莫名集结了不少人,俱是平民打扮,却一眼就知不是,也非江湖人,怕是要出事,咱们是不是要把人撤走一些。”
我听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三日了吧,”萧漓不明所以,疑惑于我的迟钝,“你这几日没在京么?”
我愣一愣,忙问:“有多少人?”
“数千,只多不少,”他沉吟一下,“可能是朝廷的人,会不会是朝咱们来的?”
当然不是,也不解释,我当机立断对萧漓道:“你立刻带人南下去找唐桀他们,把人全都带走,不要声张,一切讯息都走逆水自己的通道。”
“好,”萧漓有点意外,跟着问,“那你呢?”
我默然片刻,垂眼:“我还有别的事,暂时不能离开。”
萧漓顿了一下,眼中虽闪过诧异,却点头没有多说,只最后道:“要不要留几个人给你?”
我摇头,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不能理解,我平日里不见踪迹也就罢了,现下出了事,唐桀亲自传信要我去,竟然还置之不理,未免太不像话。
我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只可惜眼前有事的,不仅仅是倾城。
连夜回宫,心乱如麻,如果城外的是官兵,只可能是容成耀的人,我怎么都想不到,他前一刻还表现得那么沉得住气,既没有激进夺权,也不见消极退守,怎么会突然就起了事!
容成家跟倾城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未可知,逆水堂高手再多,现在并不能插手宫里的事,不如全部派去南方给唐桀,也算我在这个关头能为他做的了。
倾城大举南下,景熠西征遇袭,京城暗藏杀机,尽管我已经隐约觉得事情蹊跷,也知道容成耀狼子野心,但这个时候,我满心满眼都被景熠那生死不明四个字堆满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三者之间的联系。
天微微亮,似明还暗,宫里在这个本该最宁静的时刻隐隐泛着浮躁,各宫宫门紧闭,四处不见晨起的洒扫下人,却在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缁衣侍卫,分散在宫内各处虎视眈眈,并非内禁卫的人手,要无声无息的避开他们进坤仪宫还颇费了我一番周折。
我知道这就是要出事了,容成耀已经明目张胆的抗旨不尊,狰狞外露,御驾亲征,京城留守官兵不多,如果他三天前就已经集结了人手,那么与景熠的同一时间被伏击绝脱不了干系,现在消息已然曝露,想来就是不打算再等了,也许很快就会进城。
薛家绝不会坐以待毙,而一旦碰撞,他们之间最先要争夺的会是什么?
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坤仪宫门口,拦住我的是郭兆麟。
拦住我,却不说什么,我见状问他:“你现在是听命于谁的?”
这个粗壮孔武的指挥同知垂首:“卑职奉命保护皇后娘娘安全。”
我眯了眼睛,这人看似耿直,心思倒是细腻,并不说听命于太后,也不表达效忠于我的意思,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容成家的人。
于是轻哼一声:“那傅鸿雁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叫你离我远一点。”
犹豫一下,他点头:“确有此一说,只是——”
正说着,远处忽有隐约骚乱声音,听着像是宫门方向,心里一动,容成耀预备的人还在城外,这会儿会是谁?
无暇求证,我冲着郭兆麟皱眉:“没那么多只是,你要么离我远一点,要么就跟我来,你要是还念着你的正主子,就该知道现在谁最需要你保护!”
他闻言目光闪烁一下,无声让开去路。
我再不多说,连忙带着水陌奔了广阳宫。
广阳宫里也是一片不安,唯一安枕的只有一岁半的景垣,自从去年中毒之后,这孩子一直嗜睡,太医束手无策,景熠也不见多么上心。
郭兆麟到底跟着我过来,有他在,进广阳宫并未多费口舌,只是当我看着那个依旧睡得香甜的孩子,忍不住轻叹,身为皇长子,他早就注定将在这场权力的拉锯战中处于漩涡中央,不知此日以后,这小小的孩子是福是祸。
也不理那两个慌张的乳母,让水陌抱起孩子,刚要离开,就听喧闹临近,院子里突然冲进了许多人,冲突打斗骤起。